第一章 我们如何度量文明(第10/10页)

社会学家们分析的“社会”,通常与人类学家们研究的“文化”殊为不同,似乎与考古学家们通常称为“文化”的人工制品的群集也不大相同。(考古学家们对“文化”的经典定义是:“在有限的地理范围内以聚集物的形式持续而反复地出现的明确而广泛的人工制品种类的多元集合。”)

纳罗尔意识到了这一问题,他创造了一个新术语“文化单位”作为回应。他将“文化单位”划分为4个类型,因两种地质年代计算尺度而有所不同,但这种复杂的想法没有得到很多人的支持。如果分析单位当真这样不稳定,那么社会进化论的基本内容,也就是长期大规模的比较,似乎注定要走向失败。

量化

量化对于社会进化研究的大多数途径都极为重要。半个世纪前,纳罗尔和卡内罗就已经为如何将名词转化为区间数据这一基本问题绞尽了脑汁。然而,到了20世纪70年代,将独特的人类状况或历史情境转换为可供计算的序列数据这一愿望本身就受到了挑战。正如尚克斯和蒂利所看到的,将历史“数学化”是进化论者们把西方主宰合法化这一不可告人的目的的一部分。他们指出,数学化背后错误的假设,就是当我们量化时,“我们重新发现了我们本来的数学上的自我,并且在对直接性和事实性的痴迷中发现了当前存在的必然性;这变成了客观必然”。

社会学家马克·格兰诺维特(Mark Granovetter)在其一篇经典的文章中提出,社会科学家们被拽向了两个相反的方向。一个倾向于将社会科学的主题“过度社会化”,在所有问题中都嵌入了太多的背景,给相互矛盾的意义建设和颠覆留下了太大的余地,以致任何解决方案都变成了不可能;另一个倾向是“社会化不足”,从背景中曲解细节,强加意义,因此得到的只能是肤浅的答案。

在抽象性和直接性之间寻找最好的平衡点就成为挑战。不同学科往往青睐于天平上不同的点,人类学和历史学在过度社会化方向上走得最远,而经济学和心理学在社会化不足方向上走得最远。如果(本章前面所引用的)彼得·图尔钦的说法“一门学科通常只有创造出数学理论,才是成熟的”是正确的,那么社会进化论就需要更多(也更精致)的量化;如果尚克斯和蒂利以及那些与他们持同样见解的人是正确的,那么数学化和社会进化论就不过是社会化不足的极端版本。

我们需要解释什么

这是一组可怕的批评攻势。如果这被证明是正确的,那么斯宾塞学派的社会进化论传统——以及通过一种社会发展指数来解答为什么西方主宰世界这个问题的所有希望——似乎都存在致命缺陷。

准备与批评者辩论以捍卫进化论的人为数并不少。不过,在本书中,我打算改弦易辙。过去半个世纪来出现的很多批评意见是很有道理的,值得认真对待,然而这并不意味着20世纪八九十年代出现的完全摒弃社会进化论的倾向也是正确的。在第二章中,我试图证明,如果我们认真对待批评,是有可能建立一种更集中、更具说服力的指数的。这个指数将能够避免新进化论的许多缺点,真正为我们提供一种工具,让我们看到如果我们想要知道为什么(目前)西方主宰世界,我们需要解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