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东方的周朝、秦朝,西方的亚述帝国和罗马帝国(第10/18页)

对于那些本身没有或者很少留下书面作品的人来说,佛陀与苏格拉底是非常成功的。他们的传人(有时并不是嫡系)记录、润色或完全编造他们的言语。通常没有人真正知道创始人当时是怎么想的,因此,他们的继承人激烈争斗,举行议会,把对手逐出教门,驱逐到外面黑暗的世界。现代哲学最大的成功在于揭示了:继承人在分裂、对抗、咒骂和迫害彼此的同时又多次写或改写了他们神圣的书籍,结果使文本几乎不可能保持原意。

轴心时代的著作各种各样。有些是晦涩的格言集,有些是诙谐的对话,还有很多诗歌、历史故事或论证法,有些文本则结合了所有这些类型。经典著作一致认为,他们的最终主体,一个超越堕落世界的超然境界,是难以用言语描述的。佛陀说,涅,字面意思是“吹灭”,一种像熄灭蜡烛一样将这个世界的激情熄灭的心境,难以用言语描述,甚至连尝试也是不适当的。对于孔子,仁(常译为“人性”)也难以用语言描述。“我越仰望它,它就越高;我越了解它,它变得越难;我看到它在我前面,突然又在我背后……谈论它时,有谁能一点都不犹豫?”同样,苏格拉底放弃了给美下定义,他说:“我理解不了,如果我去尝试只会让我出洋相。”他只能用寓言来表达:美像火焰,投射出我们误以为是现实的影子。同样,耶稣也只是间接提到天国,他也喜用寓言。

最难定义的是道,道家的理解如下:

道可道,非常道;

名可名,非常名……

此两者同谓之玄。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经典著作一致认同的第二件事是如何实现超越。儒家、佛教、基督教等的教义远比保险杠上贴的标语来得重要。但当我在最喜欢的咖啡馆写这一章时,外面有辆车上贴着一条标语,很好地做了总结:“同情是革命。”遵循道德准则,放下欲望,对待别人像你希望别人对待你那样,这样你将改变这个世界。所有的经典都敦促我们要容忍,并提供提高自身修养的一些方法。佛陀用冥想;苏格拉底青睐对话;犹太教祭司呼吁学习;[8]孔子也提倡学习,并注重礼乐。在每种文化传统中,有些人倾向于神秘主义,而另一些人更务实、通俗。

这个过程总是一个自我塑造、内部调整的过程,不依赖于神圣的国王,甚至神。事实上,超自然的力量与轴心思想偏离。孔子与佛陀拒绝谈论神灵;苏格拉底尽管自称虔诚,但最终因信奉雅典的神而被指责;犹太教祭司警告犹太教徒,上帝神圣而不容称呼或过多赞美。

在轴心思想中,君主面对的情况甚至比神还要糟。道家和佛陀对君主主要采取不置可否的态度,而孔子、苏格拉底和耶稣公开指责道德缺失的统治者。轴心评论困扰着善人和伟人,新出现的关于出身、财富、性别、种族和社会阶级的问题明显是反传统文化。

在指出东方、西方和南亚经典中的相似点时,我不会去掩饰它们之间的差异。没有人会把三藏(“三篮”)佛经误以为是柏拉图的《理想国》或孔子的《论语》,但也不会有人把孔子的《论语》误以为是与之相媲美的其他中国经典,如道家的《庄子》或法家的《商君书》。在公元前500~前300年,中国传统文化出现了“百家争鸣”的盛世,我想花一点时间来看看这一区域出现的多种思想流派。

孔子把公元前11世纪的周公作为美德的榜样,把重建周朝礼制,恢复当时的美德作为目标。孔子称自己“述而不作,信而好古”。但考古发现其实孔子对遥远的周公时代所知甚少。并不是周公,而是后来在公元前850年左后发生的大规模的“礼制改革”使周朝恢复了等级森严的礼制。后来,在公元前600年左右,霸主们为了彰显自己的地位,用大量财宝陪葬,礼制再次发生变化。

孔子是士,受过教育,但不是特别富有。他可能会反对第二个变化,将公元前850~前600年间的礼制理想化,并将其追溯到周公时代。孔子强调“克己复礼为仁”。这意味着重生者而非祖先,重真诚敬畏而非炫耀伪善,重美德而非出身,用简单的礼器正确行礼,遵循先例。孔子坚持认为如果他能说服一个统治者实行仁爱,大家都会模仿他,世界就会和平。

公元前5世纪的思想家墨子却完全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孔子误解了仁爱。他提倡行善,而不是人为善;是对每个人行善,而不只是家人。墨子拒绝礼乐和周公。他说,即使民不聊生,儒家却还“像乞丐一样,像田鼠偷藏食物,像公羊那样贪婪地看着,像阉猪一样跃起”。墨子身穿粗布衣服,席地而卧,吃稀饭,过穷苦的生活。他倡导兼爱,即“兼相爱,交相利”。他提倡“视人国若其国,视人家若其家,爱人若爱其身”。他认为“灾难、侵占、不满和憎恨产生的原因就在于人们不能兼爱”。墨子用外交来避免战争,四处奔波直到把鞋磨破。他甚至派了180个年轻的追随者誓死捍卫一个受到不义侵略的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