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子是怎么过来的(第6/16页)
印妻:他爸爸到死总说一句,从解放以后我就一直跟着共产党,毛主席让做什么,共产党让做什么,我都做。他为了捐款,把一处房子都给卖了。
定:抗美援朝的时候吧?
印妻:对呀,就是捐款呀。一直跟着党,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而且都领头做。整个服装业公会的头头啊,他一动员大家都响应,他威望挺高的。
印:“五反”的时候查了半天,查不出违法的。查不出违法的也总得处理啊,他有一个解放前认识的朋友,解放以后在“和大”,世界和平委员会,那时候有这么一个组织,在那儿当会计,世界和平大会开会的时候,中国代表团出去要做衣服,那个人给介绍的,在这儿做衣服,以这个名义,就罚了他五千万块钱,是旧币,就是现在的五千块。
定:这算什么罪名啊?
印:他给介绍的,你介绍了做活你不就赚钱了吗。就找个理由,不能不罚呀。最后定的几个级嘛,五个级,最后给他算了个四级大概是,基本守法户。注19
定:他还不算是最好的?
印:不是最好的。开始的时候他还是“五反”的一个机构做人家工作的那么一个人。公私合营之前,北京只有很大的买卖像同仁堂什么的才可以,一般的商店没有一定规模还没有资格公私合营。
定:还不是你想公私合营就可以的?
印:我父亲他们就想先通过同业公会搞一个私私合营。把规模搞大了争取公私合营。这个到1957年“反右”的时候也是一个罪状(笑)。
定:这也算罪状?
印:那你们要干什么啊?要搞资本主义啊?扩展资本主义啊?
定:您父亲也挺不容易的,我主要是觉得特别可惜,那么好的手艺。
印妻:说实在的他爸爸跟他不太一样,很讲究,很会保养,就是这场“文化大革命”,他想不通,他就不明白为什么“文化大革命”抄他的家,他一直不明白。你想16岁就出来学徒。这是靠自己劳动,自己奋斗出来的。
印:最近我看到一个材料,1966年红八月的时候主要是老红卫兵干的事。老红卫兵抄家的时候,中央首长接见时,谢富治讲过一句话,那时候谢富治不是公安部长吗,谢富治说你们各派出所要把五类分子的情况都给红卫兵。要不学生哪儿知道谁是什么。我们家抄家时她在,我没在。当时我们俩住的屋子没抄,就是抄我父亲,还算不错。我父亲有一块怀表挂在柱子上,这块怀表都给拿走了。
印妻:还有收音机,小的,你忘了?
印:家里头连个钟点都看不成。问题是我们家的那一套红木家具。
印妻:他到死都不知道为什么抄我们的家。好在他(指印嘉佑)爸爸妈妈在这个街道人缘特别好,所以还算照顾,没有打,也没有骂。只是说你把房子给我腾出来,给你挤到一个小屋,然后呢,让老头去扫街。
印:“文革”以前我母亲是我们街道的妇女委员。觉得寒碜嘛,就晚上扫。
我父亲1969年1月4日去世的。他死的那天,正好就那天晚上我没回家。那些天她(指印妻)又生孩子,我母亲又半身不遂,一月三日那天晚上,礼拜五,我在学校睡一晚上觉,隔一天我再回去,那天早上她给我来电话,说他夜里走了,我就到他们公司去报告,来了两个人,没看这人怎么样,先就在屋里又抄了一遍,搜出了两样东西,一样是大本子,有这么厚,进口的,外国的,女服的衣服样子,模特穿的那个。还有一个开人代会的文件。第一次抄家没抄走的。他们就问,这国家的文件怎么会在你们家?我说他是人民代表,这是给代表的文件哪,不能有吗?他们说拿走,拿走吧这。衣服样子,这外国字儿的我们得拿走,拿走吧。
定:这么抄家他什么罪名啊?
印:没什么罪名呀。
印妻:资本家呀,就是资本家,没有罪名。
3.我自己
(1)我上的学
印:我父亲跟我母亲结婚十二年才有了我。
定:您是第一个孩子?您不是还有个姐姐吗?
印:就是因为我父亲跟我母亲结婚十二年没有孩子,我二叔生了头一个孩子,我爷爷做主说这个就过继给你吧,就过继给我父亲了。不是亲姐姐,是过继的。在户口本上她算我姐姐。她比我大4岁。我1936年出生,属鼠的。我儿子也属鼠。
印妻:他爸爸没念多少书,就他们这一辈人,全都让他们上学了。
印:我姐姐是东北师大教育系毕业的,又在北师大念了两年研究生,毕业后分到曲阜师范学院,因为结婚调到北京,北京那会儿有一个师范专科学校,三年制的,没多久这个学校撤了,她就到少年宫,后来到教材编审处待过,西堂子胡同口那儿,后来又到教育科学研究所吧,厂桥那儿。她由那儿退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