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圆明园变成废墟之后(第3/6页)
李:这我知道,要把我爷爷跟我爸爸一块儿铡了。就说我们这支不要了,因为我们这支跟那支打架啊。
陈:后来还是你奶奶……别人谁能跟你老祖那儿说得上话啊。
定:您爷爷和您二爷都没出去,就都留在家里种地了?
李:分开了,各人管各人的一块。当初分的是一边儿多,但是人家二爷为什么落那么多房,我们家为什么落那么点房?我爷爷叫傻大爷嘛,他没心没肺就吃喝玩乐,不干,不挣,也不请人,今天把这房给你了,明天把这地给你了。结果土改的时候给我爷爷定一上中农,给我二爷定一富农。地都收了但房屋没收。
定:那你爷爷还是对了,歪打正着。
李:哼,还不如定一恶霸呢,让我也知道我爷爷他们享受过一次不是?他这一辈子,窝窝囊囊一辈子:“想当年我当棍儿兵的时候吃一大席呢……”那管什么用啊?
定:他当什么的时候?
李:棍儿兵。国民党的杂牌军来了,给他们一人发一根棍,就叫棍儿兵,不叫联保,日本(人)来了那叫联保。
定:噢,合着还不是正式的兵?
李:就跟咱们现在组织的那什么少先队似的。
我二爷混得不错,他一个勤劳一个他有脑子。就是“文化大革命”,让人打死了,富农啊。非告诉说他有枪,枪在哪儿哪?根本就没有!瞎猜的。其实还没打死,埋的时候还有气儿呢,才埋一尺多深,看他还没死,照脑袋又给一家伙。四十多岁吧。他被打死了还有他儿子呢。他要是不被打死也跟我爷爷不一样。
我接着两年做梦,梦见我爷爷跟我要钱:“又到清明节啦,给我点钱吧。”我说你给我滚出去!我虽然身上流着他的血,但我对他呢特别反感。就因为我妈给我讲的故事太多,说他就没做过好事。我妈要给您讲,得讲三天三夜。
定:您老祖生的那三个女孩后来都嫁哪儿去了?
李:都嫁城里去了,慢慢地就都没联系了。我奶奶也是献县人,她那村叫高疃儿,其实到咱们这儿就是高家庄,他们那儿叫疃儿。
定:是您老祖回老家给您爷爷娶回来的?
李:不是,不是回老家找的。我这奶奶呀也是被人抛弃的,养不起吧,把我奶奶给别人家当姑娘了,等于是人家抱养的。我爷爷不是叫傻大爷嘛,他不聪明,就给他找这么一媳妇完了。
定:你们家后来跟献县那边还有联系?
李:有联系。事实是我联系的,我十几年前就跟他们走动。10年前我就给他们出钱,我老觉得我虽然不富裕,比他们要好多了。我二爷的媳妇也是河北的,是定兴的。
定:定兴有好多人都在你们这一带。
李:都是通过我们这关系过来的。您到西苑一打听啊,那都是,全跟我们家有亲戚关系,全是沾边儿的。福缘门村现在五千多口,我们李家门连搬走的带现在在这儿的,一共二三十口。
2.见证圆明园的兴衰
李:最可气的一件事,现在我都记忆犹新,我们家那几块太监给的地啊,过去的地契还有呢,慈禧盖的大印,就我们一家是慈禧盖的,其他没有一家(的地)是慈禧盖的印。除了雍和宫,私人家谁也没有慈禧盖的印。最后我爷爷全交出去了,不知下落了。我说不管我们家房值多少钱,就这印值钱啦。
定:是呀,这都是应该放博物馆里的东西。您见过吗?
李:我们家全见过。交的时候我都知道。我不让交,我哥哥也不让交,我爸爸害怕,我爷爷害怕,说不交把咱们全打死了。
定:您说把半个圆明园都给你们家了,都是指的什么地方?
李:福海,还有北边的西大地,现在西部开发地区,那都是我们家的。福海以前是一片泥塘,现在划船的地儿过去是一片苇地。
定:我知道,我们小时候叫大苇塘嘛。
李:那边以前是一个湖,以前都没有地,全是苇塘,苇塘旁边呢,都是我们家让农民开出来的地,都是特别一小条,种稻子。后来稻田呢,都是后来成立人民公社生产队之后呢,大家伙儿垫地,种藕啊,种稻子。
前边这马路知道吗?那会儿还是河,过去咱们这井水啊都是自流井,那河都是泉眼冒的是吧,呼呼地水冒着,所以它一年四季不冻。直接喝就行那水,那会儿咱们这儿一点污染没有。前边一拐弯儿这边全是一片的小河沟,现在咱们摘那核桃全是在河沟里的,一下就到了场院,一到秋天特别好看,叶子都特别黄。
定:那时候101中学的自流井也特别好。
李:对对。圆明园过去好多自流井呢,那会儿我们打水就到场院那自流井就打了,现在一个都没了。那时候搞什么“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注175,你知道圆明园里头挖防空洞有多大困难啊,一挖就是水,一挖就是水。圆明园缺水吗?不缺水,整个海淀都不缺水。他们现在做这防水,我们俩特有意见,水又干了。他们不是要拯救圆明园,就是想弄工程骗钱。注1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