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1914—1945年的艺术(第3/12页)

不过歌剧的传统搭档——芭蕾,却改头换面,在伟大的俄国歌剧制作人佳吉列夫(Sergei Diaghilev,1872—1929)的带动之下,自觉地成为一项先锋派艺术的媒介,主要发生于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自他的《游行》(Parade )一剧于1917年制作上演之后[此剧由毕加索设计,萨蒂(Satie)作曲,科克托(Jean Cocteau)作词,法国的阿波里耐(Guillaume Apollinaire)作表演简介],由立体派人士如法国画家布拉克(Georges Braque,1882—1963)、格里斯(Juan Gris,1887—1927)做舞美设计,由斯特拉文斯基(Stravinskey)、法拉(de Falla)、米约(Milhaud)、普朗克(Poulenc)编写或改作的乐曲等,从此成了“礼仪之必要”“时尚之不可缺”(de rigeur)。与此同时,舞蹈和编舞也随之换上现代派的风貌。1914年前(至少在英国一地如此),“后期印象派大展”(Post-Impressionist Exhibition)原本备受庸俗大众鄙夷,斯特拉文斯基所到之地,莫不引起骚动非议。正如现代派画展于1913年在纽约军械库展览会(Armory Show)以及其他地方造成的轩然大波一般;但是到了战后,一般人在“现代派”惊世骇俗的展示之前,却开始噤然无声。这是向那已经名誉扫地的战前世界断然告别,这是一场经过深思熟虑的文化革命的坚决声明。先锋派艺术经由现代芭蕾,彻底利用其独特的融合手法,将它自身独特的吸引力,与流行时尚的魅力,以及精英艺术的地位融为一体,再加上新出的《时尚杂志》(Vogue )的推动,于是先锋派就破土而出,冲破了一向阻挡它的堤防。20年代,英国文化新闻界一位知名的人士曾写道,多谢佳吉列夫的制作,“大众才有机会,正面地欣赏当代最杰出却也最常被取笑的画家的设计。他带给我们不再流泪哭泣的现代音乐,不再引发嘲笑声的现代绘画”(Mortimer,1925)。

佳吉列夫的芭蕾,不过是促使先锋派艺术流传的媒介之一。而先锋派本身,也呈多样化,因国而异。当时的巴黎,虽然继续垄断着精英文化,并有1918年后美国自我流放文人和艺术家的涌入,愈发强化其领导地位,例如海明威、菲茨杰拉德(Scott Fitzgerald)一代,但是传播西方世界的先锋派艺术,却不只一支,因为旧世界不再拥有统一的高级艺术。在欧洲,巴黎正与莫斯科—柏林轴心袭来的风格对抗,一直到斯大林和希特勒解散了苏德两国的先锋派人士并使先锋派艺术沉默为止。而前哈布斯堡和奥斯曼两大帝国的残存之地,人们也各走其艺术之路,在无人在乎它们的文学地位,因语言障碍也无人愿意有系统认真译介的情况之下,与外界长期隔离,直到30年代反法西斯人士向外流亡为止。至于大西洋的沿岸,西班牙语系的诗作虽然繁荣,却在国际上毫无冲击力,到1936—1939年间西班牙内战爆发之后,这束繁花才得以向外界显露。甚至连最不受语言阻隔的艺术,例如形象与声音,也未取得应有的国际地位,只要将德国作曲家兴德米特(Hindemith)或法国的普朗克(Poulenc)在国内外的声名比较一下就可知道。英国教育界的艺术爱好者,甚至对两次大战之间巴黎派(Ecole de Paris)名气较小的人物都耳熟能详,可是对德国最重要的表现主义大家,如诺尔迪(Nolde)、马尔克(Franz Marc)的大名,却可能从未听过。

所有的先锋派艺术中,恐怕只有两门艺术,被所有相关国家中为“新款艺术”摇旗呐喊者所一致热爱:电影与爵士音乐(jazz)。而这两项艺术,也都是新世界而非旧世界的产物。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电影原被先锋派莫名地忽略(见《帝国的年代》),却在战争期间开始为其拥戴。从此,先锋派人士不但得向这项艺术形式本身及其最伟大的代表人物卓别林(Charlie Chaplin)顶礼膜拜(凡有点名气的现代诗人,几乎无不向卓别林献上一作以表敬意);艺术家本人,也开始投入电影制作,尤以魏玛共和国和苏维埃俄国为最,它们真正地独霸了当地电影的生产制作。于是“艺术电影”的正典精品,于大动乱时期在各地出现,在小众的电影庙堂之内,接受那群“高品位”的电影爱好者的瞻仰,这类电影主要也是由这一类先锋派人士创作。例如苏联大导演爱森斯坦于1925年摄制的《战舰波将金号》(Battleship Potemkin ),即被公认为空前杰作。凡是观赏过这部作品的观众,都永远不会忘记哥萨克兵一路扫射,攻下奥德萨(Odessa)阶梯的那一幕。作者即为观众之一,曾于30年代在伦敦市中心广场某家前卫戏院观赏。有人曾赞扬此片中这个情节为“一切默片的经典,甚至可能是整个电影史中最具影响力的六分钟”(Manvell,1944,pp.47—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