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太阳的眼睛(第6/8页)
恩波利乘坐“特林达迪”号,对后来发生的事情做了第一手记录。“就这样,我们出航了,在非常恶劣的天气条件下航行,因为即便我们于12月20日从马六甲出发去印度,也算很晚了。”他们实际的出发日期比这还晚一个月。出海六天后,这支小舰队遭遇了风暴。
凌晨三点左右,我们听到雷鸣般的巨响……我们的船进水4英寻。我们立刻落锚……风力极强,向海岸的方向猛吹。天亮之后,我们周围四五里格的范围尽是惊涛骇浪,因为我们在一个浅水区的中央。总司令的船位于水最浅的地方;一片巨浪猛击它的艏楼,把十六人卷入大海,全都淹死了。
“海洋之花”号深陷危境,严重漏水,而且因为载货太多、进入船体的水越来越重而难以动弹。为了熬过这场风暴,它必须落锚,但漏水太快,用水泵抽水也无济于事。据恩波利记载:“又是一片巨浪击中船体,打落了舵,于是它转向一侧,搁浅了。它立刻灌满了水,船员们集合到艉楼甲板,站在那里等候上帝的裁决。”[26]
弃船的时间到了。阿尔布开克命令将一些桅杆砍倒并捆绑起来,做成简易木筏。伤病员被送上一艘小艇,其他成员乘坐一艘划艇转移到木筏上。阿尔布开克腰间系着绳索,绳子另一端系在“海洋之花”号上。他亲自操纵小艇,来回接送船员,直到全体葡萄牙人都离开“海洋之花”号。他到最后的危急关头仍然严格执行纪律,命令所有人离船时只能穿着上衣和马裤;谁要是想拿走财物,就留下和船一起沉掉好了。至于奴隶,就自求多福吧。奴隶们跳海逃生,不会游泳的人就淹死了。有些奴隶抓住了木筏,但葡萄牙人用长枪逼迫他们,不准他们登上木筏,免得超重。在海上,生存始终是最重要的。在他们背后,“海洋之花”号断成两截,艉楼甲板和主桅还露出水面。小艇和木筏漂流了一夜,“他们的心跳到嗓子眼里,哀求上帝怜悯,直到黎明时分,风力减缓,大海略微平静了一些”。[27]
在黑夜的混乱中,更前方的“恩绍布雷加斯”号测了水深,决定挽救自己要紧,于是驶离“海洋之花”号的残骸。平底船上的奴隶抓住机会,杀死了葡萄牙主人,驾船逃走了,还带走了一大批贵重货物。只有“特林达迪”号比较接近海难地点,能够援救,但它也自身难保。据恩波利记载:“船已经触碰到海底,于是我们不得不扔掉甲板上的所有设备、火炮和部分香料,把我们自己的性命托付给上帝,因为我找不到其他的办法。跳海逃生是没有希望的,因为海域非常广袤。”[28]曙光初现,大海渐渐平静,他们辨认出了木筏,筏子上的人临时拼凑了一面旗帜,扎在长矛上,作为信号。
幸存者被救到“特林达迪”号上。“船上……大约有两百人,我们没有足够的饮食供给这么多人……上船的人太多……让我们陷入了混乱。”尽管缺乏口粮,阿尔布开克因为担心自己不在期间科钦和果阿出事,心急火燎地想要赶回去,因此拒绝靠岸获取给养,“说印度急需他回去,还有其他的原因”。如果恩波利的话可信,总督的固执让驶往科钦的航行仿佛噩梦。“我们缺吃少喝,生活极其困难;我们每人每天只能领取6盎司腐烂的饼干和一小口水……大家高声疾呼地抱怨……总司令躲在自己舱房中,闭门不出,没有人见得到他。”[29]为了减少需要吃饭的人数,葡萄牙人趁着一些穆斯林俘虏睡觉的时候将其扔进大海。就这样,他们“抵达了科钦,船上拼命抽水,水手半死不活”,[30]除了自己身上的衣服,什么都没有了。据一份史料记载,阿尔布开克保住了暹罗国王赠给曼努埃尔一世的一顶王冠、一把金剑和一枚红宝石戒指。
他们抛下的“海洋之花”号只有上层建筑还在苏门答腊岛礁石丛中露出水面,而从马六甲王宫掳来的全部财宝和其他财富,已经葬身大海。科雷亚在一份罕见的回忆性材料中写道:“我听他说,他们在马六甲国王的宫里找到一张四条腿的桌子,上面镶嵌了价值7万克鲁扎多的宝石。”[31]随“海洋之花”号一同损失的“黄金与首饰的价值超过在印度任何地方损失的财富,将来也不会有这么多金银珠宝了”。[32]这一切都在深渊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包括原打算献给葡萄牙国王和王后的宝石与金条。美丽的奴隶被溺死,阿尔布开克为自己的墓地准备的青铜狮子也坠入海底。此外,葬身大海的还有一件对葡萄牙人——他们不断努力更多地理解和主宰世界——来说同样宝贵的东西。那是一幅神奇的世界地图,只有一小部分留存至今。阿尔布开克向国王哀叹了这幅地图的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