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坐镇后方诸葛稳民心,久攻不下刘备求援军(第3/5页)

诸葛亮转向张裕,张裕正半仰在墙角,满脸乌黑血污,一行泪一行血,不住地呻吟喊痛,他吩咐道:“修远,带张大人去看医诊治。”

修远答应着,便和一个官吏小心地扶起张裕,一步步挪出了门。

诸葛亮慢慢地看住马谡,目光中深重的责备像从天而降的倾盆之水,将马谡的年少躁怒缓缓洗去,他一字字慢慢问道:“马谡,公门之中擅行乱举,扰害公事,按蜀科之则,该处何罪?”

马谡跪了下去:“谡请自系牢狱!”

诸葛亮微微一叹,也不再看他,对满屋局促不知何往的官吏说:“有紧急事者,留下决事,送公门文书者,留书离开。”

众人本来忐忑会被诸葛亮一并责罚,不想诸葛亮只字不提,只处罚了一个马谡,乐得他们逃脱升天,慌忙留文书的留文书,说事的说事。半个时辰后,闹哄哄的议事厅里人走一空,只剩下诸葛亮、跪着不动的马谡,以及那个始终在看书的陌生人。

诸葛亮向那陌生人走去:“蒲先生么?”

那人将书放下,似乎直到诸葛亮这一声呼喊,他才从自我的世界中拔出来。他缓缓地站起身,款款行了行礼,他原来便是蜀中制兵大师蒲元,身负不世神技,奈何却其貌不扬。

诸葛亮略带歉然地说:“让先生久等了,见谅!”

蒲元也不在意,像是刚才那一幕混杂只如墙外落叶,他全不当回事,却也不说话。

诸葛亮请了蒲元落座西宾,他知道蒲元不爱虚词,开门见山地说:“请先生来,是知先生神艺,想请先生为公门冶兵。”

蒲元淡漠地说:“我不管给公门还是私门冶兵,既要我冶兵,我唯有一个条件,从选料、开炉、取水、淬火,到制形,都得听我的。不然,纵是付价千金也不制一铁!”

诸葛亮知道蒲元有神鬼之术,对他这种身负精技的行家,外行应当鼎力支持而不是质疑揣度,他爽快地说:“先生尽管放心,先生神技,慷慨应允公门之请,自然当总己听于先生!”

蒲元也不啰唆:“如此,要何种兵器,数量多少?”

诸葛亮思量着:“先制五千口铁刀如何?”

“何时要?”

“先生需要多久?”

“三个月。”

蒲元干脆得像销金断玉的百炼钢刀,废话都在刀下成为灰烬,锤炼出的都是精髓,半个字也不肯多吐,仿佛以为浪费体力和时间。

诸葛亮每日和公门中人打交道,听惯了空话假话大话和谄媚话讨好话,有人觍脸拍马屁,有人挖空心思猜测他,有人当面笑迎背后磨刀,虽然应付绰如,也不免心力交瘁。乍遇见爽快的蒲元,那每每竖起防备围墙的心顿时卸下了终日忙碌砌砖的劳作,若是别的什么公门官吏,也许认为蒲元无礼,他反对蒲元生出好感。

“蒲先生直率人,亮也不啰唣,三日内,亮择定造兵之吏,再请先生入公门商议,何时开工,何处设场,皆听先生之谏!”

蒲元不拖沓,他一拱手,干脆地说:“好!”

诸葛亮亲自送了蒲元出门,转身时,却看见马谡还跪在原地,匐着头一动不动,像一株折断了根的小树,还来不及撑开来覆盖天空,便被狂风暴雨摧折了向上的冲劲。

他心底叹息,白羽扇轻轻拍在马谡的背上:“起来吧。”

马谡扶着两只酸麻的膝盖,慢吞吞地将自己拔起来,他努力地沉下一口气,雄赳赳地说:“军师,我一会儿就去自系牢狱,任杀任打,绝无贰话!”

诸葛亮听出马谡还在气头上:“怎么,幼常还不服气?”

“不敢。”话说得很冲。

诸葛亮淡淡地笑了一声,俄而,又是忡忡地一叹:“幼常,你年轻,血气方刚,与人争执斗殴本为寻常事。可你一不该在公门扰事,二不该挑起新旧之争!”

“我没挑,是他先……”马谡着急地想要辩解。

诸葛亮举起羽扇覆住他的胸膛,压住他后面的话:“谁先挑拨,谁后挑拨,这不是关键,即便人家有挑衅心,你便一定要针锋相对么?主公正在争汉中,我们不能在后方给他添乱,既是身在公门,便当有公平心,大局心,不能为一己私愤而贻误公事,须忍之时必得忍耐,不忍不让不退,遇事便起争执,何能共襄大事?”

马谡被说得低了头:“我只是气不过张裕诸人猖獗,这帮益州臣有何功德,主公对他们过于宽纵了,爵禄高赏,名位高封!”

诸葛亮语重心长地说:“幼常,成大事者,当以众力共成,得疆土难,守疆土更难,若主公徒自仰仗旧臣,弃新人而不顾,一失民心,二失远人,心中存了新旧之畛,何事能成,何业能兴?至于张裕诸人,他或有你不喜的缺点,但他的确有才,用人者,取其长而弃其短,过于察察,则人不亲附,人不亲附,则事功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