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为谋大局牺牲忠良,不拘小节甄拔人才(第3/5页)

他抬起身,却见修远领着一个人走了进来,是邓芝。

“邓伯苗。”诸葛亮笑呵呵地称呼道。

这样的称呼一下子拉近了彼此因官阶高低形成的隔阂,笑容可掬的丞相让人可以放下负担,邓芝本来忐忑的心一下子松了扣子。

诸葛亮请了他就座:“请伯苗来,是有事想问你。”

“丞相请讲。”邓芝礼貌地说。

诸葛亮郑重语气道:“先帝新丧,主上新登大宝,国家有失主之痛,社稷有元气之伤,今百废待兴,不知伯苗以何为先?”

丞相竟以国事相问,邓芝不免有点儿受宠若惊,可他是能断大事的人,上马做攻城拔寨的勇悍武将,下马为策定国是的桢干文臣,那是他不辞让的责任,他侃侃道:“芝以为粗分内事与外事,内事为养民无为,外事乃结好东吴。”

诸葛亮笑了,不愧是邓芝,他没有看错人:“诚也,外事当以结好东吴为第一要务,圣朝自与东吴重修旧好,因遭新丧,一直没有正式遣使,如今大丧已毕,新朝草创,是该遣使了。”

“遣使结盟报答非小事,当慎重择之。”邓芝像蒙着眼摸象,他快要摸出轮廓了。

诸葛亮笑道:“亮思使者久也,未得其人,今日始得之。”

“其人为谁?”邓芝的一颗心在怦怦跳动。

诸葛亮注视着他:“邓伯苗。”

邓芝已全然领会了,他不想故作虚伪地推托,大丈夫有功业可建,反而托伪语诿虚词,那是可鄙的,他一拱手:“若丞相信任邓芝,芝当仁不让!”

诸葛亮爽声一笑:“伯苗有烈士之风,亮甚为感佩!”他缓了笑容,叮嘱道,“伯苗此去,一为结盟东吴,亮相信伯苗不辱使命;二嘛,想法找到一个人。”

“找谁?”

“张裔张君嗣。”

邓芝恍然了,张裔自章武二年初被雍闿挟持送往东吴,至今已流落在东吴一年有余,生死不明。关于张裔的下落,蜀汉朝堂众说纷纭,有说他已客死他乡,有说他在武昌当乞丐,有说他逃去曹魏了,倒害得张裔留在成都的妻儿担惊受怕,竟有好事者趁着夜半,在他家门楣上涂上狗血,并写上大大的四个血字:“叛国之贼”。诸葛亮对张裔的遭际一直耿耿于怀,深悔当年冒昧请皇命将张裔调去益州郡,致使贤才流离,若是逮着机会,他一定要想方设法找回张裔,弥补当年的举措过失。

邓芝也很惋惜张裔的境遇:“好,邓芝尽力!”

诸葛亮叹了口气:“人才难得,张君嗣为良干,可惜当年受奸邪陷害,流落他乡,若是能寻回来,可为社稷又添一栋梁耳!”

提起张裔,诸葛亮不免想起这些年蜀汉凋敝的人才,像剥落枝头的花瓣,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枝干,经不得雨横风狂。应该留意查找人才,让国家之树开出满目繁茂的人才花果。

人才,人才……一方面在竭力搜求人才,一方面却在戕害人才,比如常房,被他亲手送往死亡陷阱。常房纵有千般不是万般错误,毕竟是一片公心为朝廷,自己却残忍地舍掉了他,像放弃棋盘上的一枚子,为了终盘的大赢,这一小子必须牺牲掉。

残忍么?作为肩负一个国家的丞相,他不能有情绪化的软弱,道德叫嚣和正义指斥那是不用负担江山的寻常人的口号。谁都可以喊口号,只有他不能。

他从来不想铸成冤狱,常房是过他的手酿成的第一桩冤狱,尽管是迫不得已,可他忽然地就想到,连制定法律者也不能避免冤假错案,天下又会有多少锻炼成狱的冤屈。就在京畿蜀郡,就在天子脚下,多少冤屈的目光在注视着煌煌宫闱,注视着巍巍丞相府。

他轻轻道:“我欲案行蜀郡刑狱。”他本来是说给修远听,没发觉赵直背过身去眨眼睛。

※※※

蜀郡的牢狱大门打开了,狱令战战兢兢地跑了出去,腰带上绑着的上百把钥匙来回敲打,他一手捂着腰,一手捧着跑得抽搐的脸。

丞相诸葛亮忽然驾到,犹如一击惊雷炸在头顶,狱令措手不及之余,只觉头皮在一阵阵发麻,脊梁骨也折弯了,伏低的脑袋里飞速地搜刮着念头,想想自己最近一段时日有没有做出什么有违法令的事。

“督军从事呢?”诸葛亮严肃地问。

狱令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支吾了一阵,本想说督军从事一会儿就到,又怕说早了,万一来不了岂不更有罪责?还想说督军从事有事,肚子痛?伤风?老婆临产?亦怕撒谎撒出纰漏,只好歪着嘴,蚊蚋似的哼出模糊的声音,像在回答,又像在打呼噜。

诸葛亮脸色很不好看,他早有耳闻蜀郡的督军从事何袛游戏放纵,不勤所职,今日所见果如所闻。长官莅临公门案行政务,他竟敢避而不见,诸葛亮沉声道:“唤他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