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1.黑皮书(第33/34页)
他点点头。你不想历史说你是骗子。当年在大臣们面前,你要我公开宣称你跟玛丽·博林从无瓜葛,你自己则坐在那里频频点头。你清除了所有的障碍:玛丽·博林,亨利·珀西,你把他们撇到一边。可是现在我们的要求变了,我们身后的事实也就跟着变了。
“那么再见了,”亨利说。“要严格保密。我相信你的谨慎,还有你的能力。”
听到亨利道歉是多么必要,但又是多么可悲。他一反平常地对诺福克、对他那声“还好吧,伙计?”产生了敬意。
赖奥斯利先生在一间接待室里等着他。“这么说您接到指示了,先生?”
“是的,我得到了一些暗示。”
“您知道它们什么时候能够明确吗?”
他笑了。“简称”说,“我听说在枢密院会议上,国王说要把玛丽小姐嫁给一位臣民。”
会议最终确定的显然不是这样吧?转眼间,他觉得自己恢复了常态:听到自己在边笑边说,“哦,天啊,‘简称’。这是谁告诉你的?我有时候觉得,”他说,“如果让感兴趣的各方——包括外国使臣——都来参加会议,可以既省时又省事。会议的内容反正会泄露出去,为了避免误听和误解,还不如让他们亲自从头听到尾。”
“这么说,是我弄错了?”赖奥斯利说,“因为我想,把她嫁给一位臣民,嫁给一个身份比较低的人,肯定是现任王后想出来的主意吧?”
他耸耸肩。年轻人愣愣地望着他。要到若干年之后,他才能明白是怎么回事。
* * *
爱德华·西摩希望见他。他心里很清楚,西摩一家也会成为他的宴席上的宾客,哪怕只能坐在桌子底下,捡些碎屑残渣。
爱德华神情慌张,惴惴不安。“秘书官大人,从长远看——”
“在这件事情上,一天也可以算长远。让你妹妹离开这里,让卡鲁带她去他位于萨里郡的府邸。”
“不要以为我想了解你的秘密,”爱德华小心地斟字酌句。“不要以为我想打探不该我了解的事情。但为了我妹妹,我想多少知道一点——”
“哦,我明白了,你想知道她是否该定制结婚礼服了?”爱德华恳求地看了他一眼。他严肃地说:“我们会想办法解除他们的婚姻。眼下我还不知道以什么理由。”
“但他们会反抗的,”爱德华说。“博林一家如果倒台,会把我们全都拉下去。我听说有些蛇即使已经奄奄一息,皮肤还会分泌毒液。”
“你有没有抓过蛇?”他问。“我抓过一次,在意大利。”他伸出手掌。“但没有留下痕迹。”
“那我们得严格保密,”爱德华说。“不能让安妮知道。”
“嗯,”他苦笑着说,“我想我们不可能永远瞒住她。”
不过,如果他的新朋友们继续在接待室里缠住他,拦住他的路并向他躬身行礼,如果他们继续窃窃私语,挤眉弄眼,或者用胳膊肘你戳戳我、我推推你的话,安妮会知道得更快。
他对爱德华说,我得回去关上门好好考虑一下。王后在密谋着什么,我不知道具体情形,可能是邪恶、见不得人的事情,也许因为太见不得人,连她自己都不清楚是什么,而只是依稀出现在梦里:但是我得赶快,我得代她梦到它,我得把它梦出来。
根据罗奇福德夫人的说法,安妮抱怨说,自从她出了月子之后,亨利总是在注视她;而且眼神跟过去不一样。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都注意到亨利·诺里斯在注视王后;他看到自己坐在某个高处,就像雕刻在门顶上的猎鹰一样,注视着亨利·诺里斯。
从目前来看,安妮似乎还没有觉察到停留在她头顶上方的翅膀,没有留意到当她转来晃去时那道研究着她的路线的目光。她不停地谈论着她的孩子伊丽莎白,她的手上拿着一顶小帽子,是刺绣工刚刚完成的一顶饰有丝带的漂亮帽子。
亨利淡淡地看着她,仿佛在说,你干吗给我看这个,这对我有什么意义?
安妮抚摸着那条丝带。他感觉到一丝丝怜悯,还有片刻的内疚。他仔细打量着王后袖子上那精美的丝绸镶边。那是出自某个跟他已故的妻子一样能干的女人之手。他非常密切地观察着王后,觉得对她很了解,就像母亲了解自己的孩子、或者孩子了解自己的母亲那样。他知道她衣服上的每一道针脚。他注意到她每一次呼吸的起伏。你心里装着什么,夫人?这是有待打开的最后一扇门。现在他站在门口,手里拿着钥匙,几乎有些害怕把它插进锁孔。因为万一它不行,万一钥匙对不上,而他不得不在那儿捣鼓着,并且知道亨利一直在看着他,还听见国王的舌头不耐烦地啧啧有声,就像他的主人沃尔西肯定曾经听到的那样,那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