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2. 最亲爱的克伦威尔(第27/30页)
“你知道,乔治,”他说,“我恳求过他,要他满足于从残局中挽回的局面,到约克去,庆幸自己还活着……如果就这样下去,他会再活上十年,我知道他会的。”
“我们派人去请来了市长和所有的市府官员,让他们亲眼看到他入殓,以避免再出现一些无稽之谈,说他还活着并逃到了法国等等。有人还说起了他卑微的出身,老天,我多么希望你当时在场——”
“我也希望如此。”
“因为克伦威尔先生,当着你的面他们从来没有这样,也不敢这样。天黑了之后,我们就开始守灵,他的棺材周围点满了小蜡烛,直到凌晨四点,你知道,这是祷告时间。接着我们听了弥撒。六点钟时我们把他抬到了教堂地下室。把他留在了那儿。”
早上六点,一个星期三,使徒圣安德鲁的纪念日。我,一位普普通通的红衣主教。把他留在那里,然后南下,在汉普顿宫找到国王。国王对乔治说,“就算给我两万英镑,我也不愿意红衣主教死去。”
“听着,卡文迪什,”他说,“如果有人问你,红衣主教在最后的日子里说了些什么,你什么也别说。”
乔治扬起眉毛。“我已经这样做了。什么也没说。国王问过我。还有诺福克大人。”
“对诺福克你不管说什么,他都会编造成叛国罪。”
“不过,由于他是财政大臣,他把拖欠的薪水付给我了。已经欠三个季度了。”
“你的薪水是多少,乔治?”
“一年十镑。”
“你该来找我的。”
这就是事实。这就是数字。如果死神明天在国王的寝宫现身,为两万英镑而制造一项拉撒路[16]的奇迹,把一个死人直接从坟墓中,从教堂的地下室里送回来——亨利•都铎就不得不凑齐这笔钱了。诺福克是财政大臣?很好;谁有这个头衔,谁掌握着开启那些空箱子的叮当作响的钥匙,这并不重要。
“你知道吗,”他说,“红衣主教以前常常问我,托马斯,你想要什么样的新年礼物,如果他现在还这样问,我就会说,我想看看这个国家的账目。”
卡文迪什犹豫着;他张开口,但欲言又止;可接着还是开口了。“国王跟我说了一些话。在汉普顿宫的时候。‘三个人也能守口如瓶,如果两个人已经不在。’”
“这是一句谚语,我想。”
“他说,‘如果我觉得我的帽子了解了我的秘密,我会把它扔进火里。’”
“我想这也是一句谚语。”
“他的意思是说,他现在不会再找任何人当顾问: 不管是诺福克大人,还是史蒂芬•加迪纳,还是任何别的人,任何很接近他的人,像红衣主教那样接近他的人。”
他点点头。这好像是合理的解释。
卡文迪什一脸病容。是过于劳累所致,因为那漫长的不眠之夜,因为在棺材边守灵。他担心着红衣主教路途中的各种费用,他去世的时候没有拿到那些钱。他还担心怎样把自己的东西从约克运回家;诺福克好像答应给他派一辆马车,并给他一笔交通补贴。他,克伦威尔,一边谈着这些,一边想到了国王,他避开乔治的视线,将手指逐一弯起,紧紧地握进手掌里。玛丽•博林曾经在他的手掌上画过一种形状;他想,亨利,你的心握在我的手里。
卡文迪什走后,他来到自己那个秘密的抽屉旁,拿出红衣主教在启程北上的那天交给他的小包。他解开系着小包的细线。线缠住了,打了结,他耐心地解着;没等他想到是怎么回事,那枚绿松石戒指就突然滚进他的手掌,冷冰冰的,仿佛刚从坟墓里挖出来。他想象着红衣主教那双白皙、没有疤痕、手指修长的手,多年以来一直稳稳地驾驭着国家的航船;不过戒指很适合他,就像是为他定做的一般。
红衣主教的红色衣袍现在空空的,叠放在一旁。它们不能被浪费,而会被重新剪裁,做成其他的衣物。谁知道若干年后它们会在何处?你的眼睛会注意到一个红色的坐垫,或者是一条横幅、一面旗帜上的一团红布。你会在一个男人的衣袖内侧或者一个妓女掀动的衬裙上瞥见它们。
如果是另一个人,肯定会去莱斯特,去看看他的辞世之地并跟修道院院长谈一谈。如果是另一个人,肯定会难以想象那一切,但对他并不难。地毯底子的红色,知更鸟胸脯或苍头燕雀的红色,水漆封印或玫瑰花蕊的红色: 扎根在他的视野内,封存在他的内眼里,映照在红宝石的亮光和鲜血的红色中,红衣主教依然活着,还在说话。看着我的脸: 活着的人我谁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