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典:亦癫亦狂亦君子(第6/9页)
思想的转变源于他1903年应美国保皇会之邀游历了一番美国。在这片曾被他称作“世界共和政体之祖国”的土地上,他失望了。他见到鳞次栉比的高楼、兴旺发达的工业,却也见到了世纪之交的怪物——托拉斯,见到了马克·吐温笔下暗箱操作的“黑金政治”,更见到了华侨社会帮派林立、互相残杀的种种丑陋现象。于是,他得出一个结论:共和不适用于中国。信仰崩溃的梁启超写道:呜呼痛哉!吾十年来所醉、所梦、所歌舞之共和,竟绝我耶?吾与君别,吾涕滂沱。
回国后,他冷静地想了想,认识到以中国之大、国情之复杂、民众素质之低下,搞起革命来,一定是多年大乱。而最终收拾动乱的人,一定是有极大能量和权术的独裁者,到底还是专制。梁启超给革命开出的公式是:革命——动乱——专制。给立宪开出的公式是:开明专制——君主立宪——民主立宪。
从此,梁启超走上了坚定的改良主义的道路,利用各种渠道不遗余力地呼吁立宪。
革命党对梁启超的转变极为不满,他们在东京创办了《民报》,第三期就下了战书。一场立宪派同革命派在中国近代思想史上影响深远的论战拉开了帷幕。
革命派说:要自由,就得流血牺牲。
梁启超说:暴力革命得不到共和,只能得到另一个专制。
革命派说:日本、英国搞君主立宪,也要流血。
梁启超说:法国大革命,动乱80年,血流成河。其他欧洲15国,君主立宪,都和平完成转型。共和当然最好,但鉴于中国现实,只能从立宪做起。
革命派说:既然立宪是过渡,共和是最终目标,为什么把时间耽误在过渡上。
梁启超说:因为渐进改革损失小。
两派你来我往,革命派占据着《民报》,章太炎、胡汉民、汪精卫轮番上阵。立宪派只有梁启超孤身一人,阵地是他1902年创办的《新民丛报》。
通过和革命派的论战,梁启超确立了舆论界骄子的地位,并代替康有为成为立宪派新的精神领袖。
同时,在论战过程中,梁启超发明了一种介乎古文与白话文之间的新文体,后世称之为“新民体”。由于百姓和士子都乐于接受,新民体传播很广。用这种读者喜闻乐道的文体,梁启超写下感人至深的《少年中国说》,“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的铿锵之语激荡着那个时代无数年轻人炽热的心灵。
黄遵宪就极为推崇新民体,称赞其“惊心动魄,一字千金,人人笔下所无,却为人人意中所有,虽铁石人亦应感动”。再加上梁启超善用“拿来主义”,直接将日文的汉字词语引入中国,诸如“政治”“经济”“哲学”“民主”等等,极大地丰富了汉语词汇。而这其中,有一个词是梁启超的原创,那就是“中华民族”。
不过,梁启超文采横溢也是一件可惜之事,他写惯了报纸文章、论战文章,只追求打动人。他的一支笔可以惊醒中国长久睡梦的人心,却没有精力写出真正大师级的著作。陈独秀就评价梁启超的著作为“浮光掠影”。
“吾爱孔子,吾尤爱真理”
1914年,梁启超在清华演讲时,引用《易经》里的话,勉励清华学生要做君子,树立“完整人格”:“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鼓励清华的同学“先从个人、朋友等少数人做起,诚诚恳恳脚踏实地地一步一步去做,一毫也不放松”,这样终会“在社会上造成一种不逐时流的新人”,即使做学问,也要“在学术界造成一种适应新潮的国学”。他的演讲对清华优良学风和校风的养成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此后,清华即把“自强不息,厚德载物”八字定为校训。
在清华聆听梁启超演讲的梁实秋回忆说:“他穿着肥大的长袍,步履稳健,风神潇洒,顾盼左右,光芒四射,这就是梁任公先生。他走上讲台,打开他的讲稿,眼光向下面一扫,然后是他的极简短的开场白,一共只有两句,头一句是‘启超没有什么学问’,眼睛向上一翻,轻轻点一下头,‘可是也有一点喽!’这样谦逊同时又这样自负的话是很难得听到的。”
康有为是梁启超的授业恩师,可以这样说,没有康有为的培养,就不会有后来的梁启超;而梁启超更是因为与康有为共同致力于维新变法,被人合称“康梁”。
梁启超拜师康有为,对其性格生成及一生的道路选择都具有一定的影响。富有强烈事业心和美好追求的他,如铁块碰上了磁石。万木草堂打破了传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读书方法,把求知和救国救民、改造社会紧密联系起来。经过万木草堂的学习,梁启超开始把自己的命运与国家的命运紧紧联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