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火(第23/29页)
因此,在1940年的夏天,似乎什么好事都让德国占了:战争得胜,经济富足,战士还能复员回家。为防冲突重起,希特勒命令继续生产新式武器;坦克师的数目将翻一番,要增加潜艇的数量,先进战斗机将从模型进展到生产阶段。然而,好像看不到冲突爆发的威胁。苏联按兵不动,正忙着把希特勒和斯大林在战前达成的协议中分给它的东部土地吸收入自己的领土,并按照协议规定的条件向德国输送原材料。英国被赶出了欧洲大陆,但英军几乎所有重型装备都扔在了大陆,因此没有发动进攻的手段;它最多只能保卫海上通道或领空。无论怎么看,按常理英国都应该求和。希特勒就是如此认为的,从6月到7月,他一直在等待丘吉尔的恳求。
他没有等到。相反,战局发生了变化。当时希特勒已经开始思考,对于地处德国开阔的边界以东的苏联,是否可以放心地和它相安无事。苏联边界上没有天然屏障,它辽阔的西部大草原适宜坦克驰骋,是打大规模闪电战的绝佳战场;对苏闪电战如果成功,德国将获得巨大的物质和工业资源,使它借此永远成为欧洲无可置疑的霸主。如果英国同意停战,就不会发动这样的闪电战,那就可以避免刺激美国像在1917年那样,插手欧洲的战事以扭转力量平衡。然而,英国人异常顽强,即使在8月对他们发动了全面空战,他们仍不肯投降。于是,希特勒一边等着看英国的防空能力还能支持多久,一边决定停止曾在法国作战的部队士兵的复员,作为预防性的举措,开始把坦克部队向东调动。
回想起来,希特勒恐怕是历史上最危险的战争领导人,因为他的思想结合了三个可怕的相互契合的信念,这些信念经常有人执其中之一,但从未有人三者皆备。他沉迷于作战技术,因自己掌握所有细节而自鸣得意,并毫不动摇地坚信优越的武器是赢得战争的关键;在这一点上,他的信念与德国军队的传统大相径庭,因为德军强调士兵的战斗力和参谋人员的专业技能,相信那才是克敌制胜的法宝。另外,希特勒也相信武士阶级的卓越,在他对德国人民的政治演讲中,他还给武士阶级的概念注入了无情的种族主义的内容。最后,他是个坚定不移的克劳塞维茨主义者,他真心把战争视为政治的继续,甚至不把战争和政治区分为两类不同的活动。虽然他轻蔑地拒斥马克思提倡的集体主义,因为它要不加区分地帮助所有种族摆脱经济奴役,但他和马克思一样,认为生命就是斗争,因此战争即顺理成章地成为种族政治实现其目标的手段。1934年,希特勒在慕尼黑的一次大会上对听众大喊:“你们没有一个人读过克劳塞维茨,即使有人读过,也没有学会联系当今的现实。”1945年4月,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天中,当他在柏林的地堡里坐下来撰写给德国人民的政治声明的时候,他只提到了一个名字来为他曾企图达到的目标辩解,那就是“伟大的克劳塞维茨”。
革命性的武器、武士的道德守则和克劳塞维茨把军事和政治目标合二为一的理念,这三者加起来,使得欧洲1939—1945年的战争在希特勒手中达到了史无前例的决绝,其程度是此前的任何领导人,无论是亚历山大、穆罕默德、成吉思汗还是拿破仑,做梦也想不到的。开始时,希特勒默认了英法两国政府宣布的不对平民目标进行直接空袭的声明。这一禁令一旦被打破,所有的顾忌就全部扔到了九霄云外。打破这个禁令的碰巧是德军,1940年5月10日,德国空军弄错了目标,袭击了德国城市弗赖堡;为了权宜,把责任推到了法国人头上。意大利军事理论家杜黑早已提出,只靠空中力量就有可能赢得战争(无论巧合与否,意大利是率先为军事目的使用飞机的,在1911—1912年间的战争中,它对利比亚的土耳其人进行了空袭),虽然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交战方用飞机和飞艇对敌方城市进行的轰炸造成的伤亡很少,破坏也不大,但是希特勒相信他的新式空军拥有的1000架轰炸机如果集中力量给予雷霆一击的话,一定会打败英国皇家空军,粉碎英国民众的斗志。1940年9月7日至今在伦敦仍被称为“轰炸的第一天”,那天,德国空军投下的炸弹把伦敦所有的码头以及泰晤士河两岸城区的大片地方烧成白地;12月31日,德国空军摧毁了伦敦金融区的大部分地方;1941年5月10日,西部战线上发动坦克进攻的一周年,英国政府所在地白厅和威斯敏斯特宫,连下议院在内都被摧毁。德国空军只在1940年一年内就造成13596名伦敦市民丧生,尽管如此,最终遏制德国空军行动的决定性因素还是它自己的损失——8、9两个月内,德军600架轰炸机被击落,迫使它放弃了把“以空中力量赢得战争”的杜黑理论付诸实施的努力。从1941到1943年,它只能偶尔在夜间对英国的目标进行空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