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6/6页)

伤口和曾经有过的剧痛是很容易就被遗忘的,对于一座城市来说更是如此。在清政府已经牢牢控制了原先属于大明帝国的版图之后,扬州城很快地复苏,并且以惊人的加速度繁荣起来。百余年后,清政府的乾隆年间,扬州的骈文名家汪中写下了一篇题为《哀盐船文》的名文,传诵一时。文章记述的是扬州府仪征一地盐船失火死亡千余人的巨大灾难,但文章在另一方面也揭示了扬州盐运的鼎盛场面:“是时盐纲皆直达,东自泰州,西极于汉阳,转运半天下焉。惟仪征绾其口。列樯蔽空,束江而立,望之隐若城郭。”

这一时期的扬州,已然富甲天下,历史的伤口仿佛转眼便即愈合——事实上,在顺治十年(1653年)诗人吴梅村应召北上途经扬州的时候,已经看到在“扬州十日”仅仅八年之后,这座城市里已经有了船歌新唱、官河新柳,而明月下的二十四桥一带更是一片歌楼妓馆,一派升平景象。

回想当年动荡的社会,普遍来说,满洲统治者仅仅在宣布“剃发令”之后才遭到了汉人社会各阶层的联合抵抗,而在这一被认为有辱人格、有辱祖先的政令颁布之前,那些忠君复明的知识分子很难在城乡之中寻找到足够的民众支持。百姓们就这样安居乐业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几乎所有人都认同了大清帝国的“正朔”,把头上的辫子视为国家民族的象征,把清军开疆裂土打下的比明代版图扩大了将近一倍的疆域视为自己国家的荣耀,而到了清朝政权行将崩溃的时候,也几乎所有人都为剪断辫子而痛心疾首,都为八旗军的败绩感到忧心忡忡,他们显然不再记得“扬州十日”那一时期,八旗军是以异族入侵者的面貌而出现的,也不记得他们的祖先曾经为反抗“剃发令”而滚落下不知多少颗人头。

回头再看康熙年间,这个被很多人誉为中国最强盛的时代,有路人经过蒙古或者黑龙江宁古塔一带,仍会见到扬州口音的女子,她们年龄已大,身上的扬州绸缎早已换做了兽皮,在那片男多女少的陌生而苦寒的土地上寂寞地生活着。

——拷贝粘贴结束。看看,我可不是只会嬉皮笑脸,可不是只会满嘴跑山东快书和歇后语,我也有严肃的时候,只不过平日里把它藏起来罢了。这篇文章写得早,当时有人看过之后居然由此认为我是个大汉族主义者。天地良心,这实在是误读啊!就算我会在某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突然变成了一只甲虫,也不会变成一个大汉族主义者。所以,为了避免这次还有人误读,我先提提旧事,打打预防针。

看这个问题,先得弄清一个历史书法的问题。

是不是觉得我又扯太远了?怎么又谈上书法了?那是不是又得谈谈绘画什么的呀?

其实,在很久很久以前,“书法”这个词不是指字写得漂亮,而是指史官记载历史时的写作方法。

我现在要说的这个“书法”,就是用“书法”一词的本意——书写历史的方法。

清军入关,建立政权,我们叫做“统一天下”。

可是,有谁想过没有,如果清军入关,没多久又被赶出去了,那历史会怎么说?

很简单,会说他们“侵略失败”。

好了,我们看到了,同样一件事,做成功了就是“统一”,没做成功就是“侵略”;而“统一”就是好的,“侵略”就是坏的,这是不是有点儿逻辑混乱呢?是不是双重标准呢?是不是用现代格局去套历史事件呢?

《孟子》一书的“梁惠王章句上”到这里就结束了,原文一共七节。这时候我再把朱元璋弄的那个《孟子节文》拉出来,告诉各位,这一部分的七节里边被删了六节,只有“五十步笑百步”那一节被留下来了,可见朱元璋对于孟子的政治思想多么深恶痛绝。孟子在这里大谈民本,大谈老百姓的日子不好过统治者要承担不可推卸的责任,并且已经开始涉及了“人民可以对统治者不服从”这个话题,确实不招皇帝喜欢。孟子专案组组长刘三吾在《孟子节文》的序言里吐露说:“现在时代变了,天下一统了,皇帝老儿也是独一个了,所以,我们对孟子思想的学习也要与时俱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