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正公家书(第10/46页)

九弟之信,所以规劝我者甚切,余览之,不觉毛骨悚然。然我用功,实脚踏实地,不敢一毫欺人。若如此做去,不作外官,将来道德文章必粗有成就,上不敢欺天地祖父,下不敢欺诸弟与儿侄。而省城之闻望日隆,即我亦不知其所自来。我在京师惟恐名浮于实,故不先拜一人,不自诩一言,深以过情之闻为耻耳。

来书写大场题及榜信,此间九月早已知之,惟县考案首前列及进学之人,则至今不知。诸弟以后写信,于此等小事,及近处戚族家光景,务必一一详载。

季弟信亦谦虚可爱,然徒谦亦不好,总要努力前进,此全在为兄者倡率之,余他无所取,惟近来日日不恒,可为诸弟倡率。四弟、六弟,总不欲以有恒自立,独不怕坏季弟之样子乎?余不尽宣,兄国藩手具。

禀父母·万不可与人搆讼 道光二十五年五月二十九日

男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膝下:

十七日接到诸弟四月二十二日在县所发信。欣悉九弟得取前列第三,余三弟皆取前二十名,欢欣之至。诸弟前所付诗文到京,兹特请杨春皆改正付回,今年长进甚远,良可欣慰。向来六弟文笔最矫健,四弟笔颇笨滞,观其“为仁矣”一篇,则文笔大变,与六弟并称健者。九弟文笔清贵,近来更圆转如意,季弟诗笔亦秀雅,男再三审览,实堪怡悦。

男在京平安。男妇服补剂已二十余帖,大有效验。医人云:虚弱之症,能受补则易好。孙男女及合室下人皆清吉。

长沙馆于五月十二日演戏,题名状元、南元、朝元三匾,同日张挂,极为热闹,皆男总办,而人人乐从,头门对联云“同科十进士,庆榜三名元”,可谓盛矣!

同县邓铁松在京患吐血病,甚为危症,大约不可挽回。同乡有危急事,多有就男商量者,男效祖父大人之法,银钱则量力资助,办事则竭力经营。

严丽生取九弟置前列,男理应写信谢他,因其平日官声不甚好,故不愿谢,不审大人意见何如?我家既为乡绅,万不可入署说公事,致为官长所鄙薄。即本家有事,情愿吃亏,万不可与人搆讼,令官长疑为倚势凌人,伏乞慈鉴。男谨禀。

致诸弟·日日想归省亲 道光二十八年正月二十一日

澄侯、子植、季洪足下:

正月十一日发第一号家信,是日予极不得闲,又见温甫在外未归,心中懊恼之至,故仅写信与诸弟,未尝为书禀堂上大人。不知此书近已接到否?

温弟近定黄正斋家馆,每月俸银五两。温弟自去岁以来,时存牢骚抑郁之意。太史公所谓“居则忽忽若有所亡,出则不知其往”者,温弟颇有此象。故举业工夫大为抛荒,间或思一振奋,而兴致不能鼓舞,余深以为虑,每劝其痛着祖鞭,并心一往。温弟辄言思得一馆,使身有管束,庶心有维系。余思自为京官,光景尚不十分窘迫,焉有不能养一胞弟而必与寒士争馆地?向人求荐,实难启口,是以久不为之谋馆。

自去岁秋冬以来,间温弟妇有疾,温弟羁留日久,亦觉牢落无耦。而叔父抱孙之念甚切,亦不能不思温弟南归。且余既官二品,则明年顺天主考,亦在可简放之列。恐温弟留京三年,又告回避。念此数者,欲劝温弟南旋,故上次信告诸弟道及此层,欲诸弟细心斟酌。不料发信之后不过数日,温弟即定得黄正斋馆地。现在既已定馆,则身有所管束,心亦有所系属,举业工夫又可渐渐整理。只得待今年下半年再看光景。如我今年或圣眷略好,有明年主考之望,则于明年四五月再与温弟商入南闱或北闱行止。如我今年圣眷平常,或别有外放意外之事,则温弟仍留京师,一定观北闱,不必议南旋之说也。坐馆以羁束身心,自是最好事,然正斋家之馆,澄弟所深知者,万一不合,温弟亦难久坐。见可而留,知难而退,但不得罪东家,好去好来,即无不可耳。

余自去岁以来,日日想归家省亲,所以不能者,一则京账将近一千,归家途费又须数百,甚难措办;二则二品归籍,必须具折,折中难于措辞。私心所愿者,得一学差,三年任满,归家省亲,上也。若其不能,则或明年得一外省主考,能办途费,后年必归,次也。若二者不能,只望六弟、九弟明年得中一人,后年得一京官,支持门面,余则归家告养,他日再定行止。如三者皆不得,则直待六年之后,至母亲七十之年,余誓具折告养,虽负债累万,归无储粟,余亦断断不顾矣。然此实不得已之计。若能于前三者之中得其一者,则后年可见堂上各大人,乃如天之福也,不审祖宗默佑否?

现在寓中一切平安。癣疾上半身全好,惟腰下尚有纤痕。家门之福,可谓全盛,而余心归省之情,难以自慰。因偶书及,遂备陈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