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正公家书(第45/46页)

十四日辰刻接沅弟十三夜二更末长信,系临三代笔,盛四带回者。志甚坚,气甚壮,微嫌办理太速,兵力太单耳。

十五辰刻罗哨官回,又接沅弟十四戌刻一信,知新移六营,扎于菱湖贼垒之后者,已守住十三夜十四日矣。惟地段太长,仍嫌兵单,务须请成武臣七营赴菱湖帮助同扎为妥。

大凡初扎险地,与久经扎定者迥乎不同。久经扎定者,壕已深,墙已坚,枪炮已排定,虽新勇亦可稳守。初扎险地者,虽老手亦无把握。久扎者千人守之而有余,初扎者二千人守之而不足。目下菱湖六垒,必须成武臣往扎半月,扎定之后,吾与沅弟另筹几营往该处换扎,又可抽出成军为活着矣。

千万照办,即问近好。四月十五日辰刻。

致九弟·季弟既已带兵,则不以多杀人为悔 咸丰十一年六月十二日

沅弟、季弟左右:

盛四归,接两弟信,具悉一切。

既已带兵,自以杀贼为志,何必以多杀人为悔?此贼之多掳多杀,流毒南纪,天父天兄之教,天燕天豫之官,虽使周孔生今,断无不力谋诛灭之理。既谋诛灭,断无以多杀为悔之理。幅巾归农,弟果能遂此志,兄亦颇以为慰。特世变日新,吾辈之出,几若不克自主,冥冥中似有维持之者。

赖贼赴下游买米,日内有信来安庆否?余前有寄厚庵二缄,兹抄去一阅。弟可与黄昌岐细细说明,大约不外平日结以厚情,临时啖以厚利,以期成安庆一篑之功耳。即问近好。六月十二日已刻。

致九弟·制胜之道,实在人而不在器 同治元年九月十一日

沅弟左右:

初五早之捷,破贼十三垒,从此守局应可稳固,至以为慰。缩营之说,我极以为然。既不能围城贼,又不能破援贼,专图自保,自以气敛局紧为妥,何必以多占数里为美哉?及今缩拢,少几个当冲的营盘,每日少用几千斤火药,每夜少几百人露立,亦是便益。气敛局紧四字,凡用兵处处皆然,不仅此次也。

所需洋枪洋药铜帽等,即日当专长龙船解去。然制胜之道,实在人而不在器。鲍春霆并无洋枪洋药,然亦屡当大敌。前年十月、去年六月亦曾与忠酋接仗,未闻以无洋人军火为憾。和、张在金陵时,洋人军器最多,而无救于十年三月之败。弟若专从此等处用心,则风气所趋,恐部下将士,人人有务外取巧之习,无反己守拙之道,或流于和、张之门径而不自觉,不可不深思,不可不猛省。真美人不甚争珠翠,真书家不甚争笔墨,然则将士之真善战者,岂必力争洋枪洋药乎?

闻霆军营务处冯标说,霆营现以病者安置城内,尽挑好者扎营城外,亦是一法。弟处或可仿而行之。将病者、伤者全送江北,令在西梁、运漕等处养息,专留好者在营。将东头太远之营,缩于中路、西路,又将病伤太多之营缩而小之,或以二营并而一之。认真简阅一番,实在精壮可得若干人,待王、程到齐,再行出壕大战。目下若不缩营蓄锐,恐久疲之后,亦难与言战也。

穆海航在无为州,已札饬将抵征之项银米并收,闻百姓欢欣之至。弟托之办两月米粮,必做得到,即当告之。

致九弟·捻之长技约有四端 同治五年十二月二十二日

沅弟左右:

二十日接弟十三四及十六日两信,比即复信,想可先到。日来贼窜何处?由孝感而东南,则黄陂、新洲及黄州各属处处可虑。

此贼故智,有时疾驰狂奔,日行百余里,连数日不少停歇;有时盘于百余里之内,如蚁旋磨,忽左忽右,贼中相传秘诀曰:“多打几个圈圈,官兵之追者自疲矣。”僧王曹县之败,系贼以打圈圈之法疲之也。

吾观捻之长技约有四端:一曰步贼长竿,于枪子如雨之中冒烟冲进;二曰马贼周围包裹,速而且匀;三曰善战而不轻试其锋,必待官兵找他,他不先找官兵,得粤匪初起之诀;四曰行走剽疾,时而数日千里,时而旋磨打圈。

捻之短处,亦有三端:一曰全无火器,不善攻坚,只要官吏能守城池,乡民能守堡寨,贼即无粮可掳;二曰夜不扎营,散住村庄,若得善偷营者乘夜劫之,胁从者最易逃溃;三曰辎重妇女骡驴极多,若善战者与之相持,而别出奇兵袭其辎重,必受大创。此吾所阅历而得之者。弟素有知兵之名,此次于星使在鄂之际,军事甚不得手,名望必为减损,仍当在选将练兵切实用功。一以维持大局,扫净中原之氛;一以挽回令名,间执谗慝之口。

吾复奏折,昨日拜发。新正赴徐,暂接督篆,三月必切实恳辞。辛苦半生,不肯于老年博一取巧之名,被人窃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