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史百家杂钞卷十四(第2/14页)

臣不佞,不能奉承王命以顺左右之心,恐伤先王之明,有害足下之义,故遁逃走赵。今足下使人数之以罪,臣恐侍御者不察先王之所以畜幸臣之理,又不白臣之所以事先王之心,故敢以书对。

臣闻贤圣之君,不以禄私亲,其功多者赏之,其能当者处之。故察能而授官者,成功之君也;论行而结交者,立名之士也。臣窃观先王之举也,见有高世主之心,故假节于魏,以身得察于燕。先王过举,厕之宾客之中,立之群臣之上,不谋父兄,以为亚卿。臣窃不自知,自以为奉令承教,可幸无罪,故受令而不辞。先王命之曰:“我有积怨深怒于齐,不量轻弱,而欲以齐为事。”臣曰:“夫齐,霸国之余业,而最胜之遗事也。练于兵甲,习于战攻。王若欲伐之,必与天下图之。与天下图之,莫若结于赵。且又淮北、宋地,楚、魏之所欲也。赵若许而约,四国攻之,齐可大破也。”先王以为然,具符节,南使臣于赵,顾反命,起兵击齐。以天之道,先王之灵,河北之地随先王而举之济上。济上之军受命击齐,大败齐人,亲卒锐兵,长驱至国,齐王遁而走莒,仅以身免。珠玉财宝,车甲珍器,尽收入于燕。齐器设于宁台,大吕陈于元英,故鼎反乎磨室,蓟丘之植,植于汶篁。国藩按:《说文》:“篁,竹田也。”张平子《西京赋》:“筿荡敷衍,编町成篁。”以“篁”与“町”对举,亦训田也。此云“汶篁”,亦指汶上之竹田也。后人以“篁”训“竹”,则此与《西京赋》皆不可通。自五伯已来,功未有及先王者也。先王以为慊于志,故裂地而封之,使得比小国诸侯。臣窃不自知,自以为奉令承教,可幸无罪,是以受命不辞。

臣闻贤圣之君,功立而不废,故著于《春秋》;蚤知之士,名成而不毁,故称于后世。若先王之报怨雪耻,夷万乘之强国,收八百岁之蓄积,及至弃群臣之日,余教未衰,执政任事之臣,修法令,慎庶孽,施及乎萌隶,皆可以教后世。臣闻之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终。昔伍子胥说听于阖闾,而吴王远迹至郢,夫差弗是也,赐之鸱夷而浮之江。吴王不寤先论之可以立功,故沉子胥而不悔;子胥不蚤见主之不同量,是以至于入江而不化。夫免身立功,以明先王之迹,臣之上计也;离毁辱之诽谤,堕先王之名,臣之所大恐也。临不测之罪,以幸为利,义之所不敢出也。

臣闻古之君子,交绝不出恶声;忠臣去国,不洁其名。臣虽不佞,数奉教于君子矣。恐侍御者之亲左右之说,不察疏远之行,故敢献书以闻,惟君王之留意焉。

鲁仲连/遗燕将书

吾闻之:智者不倍时而弃利,勇士不却死而灭名,忠臣不先身而后君。今公行一朝之忿,不顾燕王之无臣,非忠也;杀身亡聊城,而威不信于齐,非勇也;功败名灭,后世无称焉,非智也。三者,世主不臣,说士不载,故智者不再计,勇士不怯死。今死生荣辱,贵贱尊卑,此时不再至,愿公详计而无与俗同!以上动之以利害死生荣辱

且楚攻齐之南阳,魏攻平陆,而齐无南面之心,以为亡南阳之害小,不如得济北之利大,故定计审处之。今秦人下兵,魏不敢东面,衡秦之势成,楚国之形危。齐弃南阳,断右壤,定济北,计犹且为之也。且夫齐之必决于聊城,公勿再计,今楚、魏交退于齐,而燕救不至。以全齐之兵,无天下之规,与聊城共据期年之敝,则臣见公之不能得也!以上齐必力争聊城

且燕国大乱,君臣失计,上下迷惑。栗腹以十万之众,五折于外。以万乘之国,被围于赵,壤削主困,为天下僇笑。国敝而祸多,民无所归心。今公又以敝聊之民,距全齐之兵,是墨翟之守也;食人炊骨,士无反外之心,是孙膑之兵也,能见于天下。以上燕国内乱,燕将之能已众著

虽然,为公计者,不如全车甲以报于燕。车甲全而归燕,燕王必喜;身全而归于国,士民如见父母,交游攘臂而议于世,功业可明。上辅孤主,以制群臣;下养百姓,以资说士。矫国更俗,功名可立也。亡意亦捐燕弃世、东游于齐乎?裂地定封,富比乎陶、卫,世世称孤,与齐久存,又一计也。此两计者,显名厚实也,愿公详计而审处一焉。以上劝之归燕,或降齐

且吾闻之:规小节者不能成荣名,恶小耻者不能立大功。昔者管夷吾射桓公中其钩,篡也;遗公子纠不能死,怯也;束缚桎梏,辱也。若此三行者,世主不臣,而乡里不通。乡使管仲幽囚而不出,身死而不反于齐,则亦名不免为辱人贱行矣,臧获且羞与之同名矣,况世俗乎?故管子不耻身在缧绁之中,而耻天下之不治;不耻不死公子纠,而耻威之不信于诸侯。故兼三行之过,而为五霸首,名高天下,而光烛邻国。曹子为鲁将,三战三北,而亡地五百里。乡使曹子计不反顾,议不还踵,刎颈而死,则亦名不免为败军禽将矣。曹子弃三北之耻,而退与鲁君计。桓公朝天下,会诸侯,曹子以一剑之任,枝桓公之心于坛坫之上,颜色不变,辞气不悖,三战之所亡,一朝而复之,天下震动,诸侯惊骇,威加吴、越。若此二士者,非不能成小廉而行小节也,以为杀身亡躯,绝世灭后,功名不立,非智也。故去感忿之怨,立终身之名;弃忿悁之节,定累世之功。是以业与三王争流,而名与天壤相弊也!愿公择一而行之。以上言士不尚小廉小节,当以管仲、曹沫为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