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臣忧顾不在边陲 第一节(第4/9页)

“话虽如此,但要救援深州,必要得其法……如今辽军势大,我大军未集,仓促进兵,是所谓‘欲速则不达’。援救深州之事,还当从容图之。”

仁多保忠话里有话,唐康听得脸上一红,但却只能当没听到,他朝着仁多保忠欠身抱抱拳,只说道:“守义公说得虽然有理,然恐深州已等不到咱们再从容图之……”

仁多保忠微微一笑,打断唐康,“康时必是见韩宝这几日又猛攻深州,故而着急。我却以为,深州似危实安。”他不待唐康发问,又解释道:“康时有所不知,韩宝攻得虽急,但是自古以来,攻城都是要一鼓作气的,倘若不能在最初极短的时间攻破城池,便只能长期围攻。韩宝几次攻打深州,全是不得其法。这次他攻得时间太久,久攻不下,士气难免低落,虽然勉强进攻,然终究难竟其功。”

唐康一面听一面留神观察仁多保忠神色,但一时却也分不清他究竟是拿话来塞他之口,还是果真做此想。他又不便在言语中过分冲撞仁多保忠,只得苦笑道:“守义公所言虽然有理,然只恐拱圣军亦已是强弩之末。”

但仁多保忠却只是微笑摇头,轻描淡写的说道:“康时,你莫要太小瞧姚公。我大宋诸军,不日大聚,到时深州之围,不战自解,又何必此时轻兵犯险?”说完,他似乎不愿意再讨论这个话题,又对唐康说道:“康时,且耐心数日。咱们还是先议议两军如何相互策应之事,衡水离阜城终究是稍远了点,我还听到一些传闻,道是衡水县对供应粮草,颇有为难之处……”

唐康听他反客为主,无奈的笑笑,亦只得打起精神来,设辞应付仁多保忠那一个个绵里藏针的问题。他心里面其实能猜到仁多保忠在想什么。

对于唐康自己来说,他的确是真心诚意的想救深州的,这不仅仅出于公心,于私来说,深州如今已经是大宋朝野万众瞩目的地方,倘若他唐康能够率兵解围,成为挽救深州的那个英雄,对于他的前程,自然是十分有利的。反之,倘若他未请令而率军解围,却坐视深州城破,无功而返,对于他的声誉,将是一个不小的打击——难免会有人因此将他视为空有热情而无能力的庸材——而这,更是唐康无法忍受的侮辱。

但对仁多保忠来说,无论从公心上他是如何想的,倘若从私心来说,他个人的利益并不在此。深州能否守住,拱圣军是否覆亡,仁多保忠并无半点责任。相反,在唐康、李浩救援无功的情况下,倘若深州城破,拱圣军败亡,他就是那个有先见之明,预先做出防范,力挽狂澜的大功臣。人们会说,他早就预见到了深州已不可救,而事先在冀州做出部署,使得河北局势不至于因为姚兕的兵败而溃烂,唐康与李浩已经成为了他的挡箭牌,既然骁胜军苦战无功,也没有人能强求神射军能成功。

而若是深州能无事,那么,无论如何,也少不了仁多保忠的一份功劳。

仁多保忠无论在军事上,还是政治上,都将自己摆在了一个极有利的位置,唐康自然也明白,虽然他听说仁多保忠原本是宣抚使司力主救援深州的几个谟臣之一,但是如今时移势转,要说服他进兵实非易事。而讽刺的是,造成这种局面,有大半也是唐康的责任,倘若没有骁胜军血战苦河无功而返,仁多保忠多半也不会如此谨慎小心——此时此刻,在仁多保忠心中,无论唐康说什么,大概他都会将骁胜军与环州义勇视为残败之军,因此,对于仁多来说,让他即刻北进深州,无异于孤军深入。神射军说到底,仍是一只步军,守强攻弱,他又岂肯冒此大险,而不顾惜自己半世英名?

但唐康也不是轻易放弃之人,自来无利不起早,唐康一面回答着仁多保忠,一面已在心里暗暗盘算着自己的筹码,计算着自己能画出一多大的饼,吸引仁多保忠出兵。

七月一日的第一次会面,唐康并没能说服仁多保忠允诺立刻进兵深州,但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会议之后,仁多观国便将唐康一行送至驿馆歇息。待仁多观国告辞离去,唐康立即唤来几个得力的亲从,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包括每人四匹骏马、一把宝刀、黄金三十两、精绢两百匹,分别送至仁多保忠与郭元度处,而神射军的副都指挥使与护军虞侯,则减半。这些礼物,唐康宣称是与契丹作战获得的战利品,但众人心里都明白,苦河血战,又哪有什么战利品可言?

礼物送出之后,素以“清廉”闻名的郭元度和他的两位神射军同僚,嘴上谦让一番,便高高兴兴的笑纳了,但送到仁多保忠处的礼物,他却只收下战马与宝刀,而将黄金与精绢退了回来。唐康知道,这不过是仁多保忠表示不却他脸面之意,他当然不算一无所获,只要郭元度等人收了他的礼物,也就意味着,他争取到了三个有力的盟友,但是,唐康仍然无法高兴起来,因为他的最大敌人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