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臣忧顾不在边陲 第五节(第3/5页)

这意思是十分明显的,唐康既然说服不了仁多保忠,便开始攻击仁多保忠;既然扳不倒仁多保忠,那也绝不肯听仁多保忠节制。因此,二人便要打仗,也不向仁多保忠报告,而是直接向宣台禀报。

这让石越心里十分的恼火,但是要处理起来,却是十分棘手。这与他十几年前平夏时的情况大为不同,平夏之时,上面有一个意志坚定的皇帝,宰相们虽有分歧,但便是吕惠卿,对他也并无掣肘;下面则是刚刚经历军事改革,整编方毕的禁军,军队之间虽也有派系,但主要还是与西夏作战已久的西军,大体来说,那个时候,从皇帝到普通的将领,都是抱着一种同仇敌忾的志度,希望大宋朝在励精图治之后,打一场扭转国运的战争。因为,许多的分歧,都被这种大的心态所掩盖。

而如今呢?石越权位虽然远重于平夏之时,但他所处的环境,也已大不相同。

较之十余年前,大宋朝上上下下,早已自视为强国。十余年前对西夏,西夏弱,宋朝强,而宋朝仍然视内部纷争不已的西夏为强敌,谁也不敢有任何的大意与轻视;可现在,纵然以实力来说,辽国与大宋不过半斤八两,棋逢对手,但是朝野之中,许多人都有了前所未有的自信心的。这种自信心既是好事,却也是坏事。坏的一方面,便是因为过于自信,于是大敌当前,内部的矛盾,该有仍然有。

朝廷之中有矛盾,将领之间也有矛盾,在河北打仗,他要驾驭的是几乎大宋军队中的所有派系,有许多将领,虽然经历了对西夏的战争,作战经验更加丰富,但是坏的一面却是,他们的官爵更高,资历更深,更难驾驭,更麻烦的是,许多人还与朝中党派有牵扯不清的关系。而在以前,他要对付的,不过是种谔等区区数人而已——而且种谔这些人,想法与他其实也没多大的分歧。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在进攻作战之时的分歧,永远会比防御作战时要来得少。

不管怎么说,对付唐康、李浩、仁多保忠,甚至是郭元度,石越也不是一句“行军法”便威胁得了的。仁多保忠虽是异族,但有保驾勤王之功,忠心耿耿;唐康与他亲如兄弟,恃宠而骄亦是难免;李浩资历极深,又是新党,石越如果不想惹出大风浪来,轻易也不能定他罪名……便是郭元度,朝中也是有人的。

况且他能把唐康怎么样?别说他下不了这个手。就算唐康与他毫无关系,便在七月四日,他刚刚收到小皇帝亲自拟写的一份诏书,诏书中小皇帝不仅称赞了姚兕与拱圣军守城之英勇,还褒奖了唐康、李浩不惧强敌,救援深州的忠义,诏书称他们虽未竞全功,但大战契丹精锐骑兵,已令韩宝、萧岚胆寒。更重要的是,“袍泽有难,则感同身受,义之所在,则奋不顾身”,较之大宋朝一朝宣扬的契丹人“胜不相让,败不相救”的卑劣,更是形成鲜明的对照,是大宋之所以必然击败辽人之铁证……石越分明的感觉到,小皇帝已经不甘寂寞,在这场战争中,他已经开始一点点的宣示自己的存在,而且,只要有机会,小皇帝就嘉奖、称赞那些敢于进攻,敢于与契丹打硬仗的将领与军队,而不论其是非成败。

这分明是包含深意的!

皇帝的确很聪明。

这实际上,也是对石越施压。

尽管现在皇帝所能做的也就是这么多,至少枢密使范纯仁不会因此施压石越必须救援深州,枢密会议也保持了足够的耐心。但皇帝就是皇帝,大宋朝仍然是一个君主制的国家!他的影响力没有人敢小觑。

况且,实际上韩维与范纯仁也很关心深州的存亡。

而且,仁多保忠的指责是很有道理的——深州今日的局面,与唐康、李浩擅自进兵,损兵折将,致使实力大损是有直接关系的。倘若骁胜军、环州义勇等到神射军到来,两军各兵进攻,步骑配合,深州不至于落到这般境地。仁多保忠认为自己也是主张救援深州的,只是在骁胜军实力大损,辽军已然有备的情况下,他迫不得已,才取其下策,屯兵武邑。

但这些都不代表石越可以去打皇帝的脸。

他能顶住压力,不再采取添油战术,继续往冀州派些无用的援军,便已经不错了。按理说他是应该这样做的,万一深州果真失守,宣抚使司至少可以以此推卸责任,而不必背黑锅,被人指责他救援不力。

这算是他当到右丞相的一个好处——官越大,表示背得起的黑锅越大。

石越同样深知深州若然失守,对士气民心将是一个极大的打击,甚至可能会影响到战争的走向,宣抚使司关于深州的情况是一日两报,但是,他绝不会因此而乱了阵脚。他知道唐康的那点心思,唐康将深州视为他青云路上最好的一块垫脚石,只要保住了深州,对他的前程有着极大的好处。但是,对于唐康因此而沉不住气,进退失据,气急败坏,石越亦不由得有些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