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伧夫任都尉 群盗集江汀(第8/11页)



那中年人道,虽然你也懂点律令,算是得了家传,可是你别忘了,即便没有郡都尉的印绶和节信,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当然他们未必有胆量。不过,我们到这里不是为了劫持都尉的。光是劫持了这么一头肥猪,有什么屁用。

那少年道,事情也是被你搞成这样的,倘若我们当场击杀了那里长一家。神不知鬼不觉进了里门,抓住这个白胖子,夺了他的符节,这时冲灵库的几万张强弩已经在我们手里,还怕他不屈服。他丢了武库,皇帝一定会将他陵迟处死,就连他家的太子妃恐怕也保不住。皇帝这回倒真算找到一个借口,可以一股脑杀掉他一直想杀的人了。枉大王这么信任你,原来你这个京辅大侠也是徒有……啊……

那少年还没说完,一柄剑已经贯穿了他的胸膛,他最后一句话并没说完,只有几个支离破碎的字伴着血液仰天吐了出来,化为一丛红雾。那中年汉子冷笑道,连你阿翁王温舒当年也要对我客气三分,何况你这个该死的刑徒。他一脚蹬开那少年的尸体,抽出剑,大声道,不听命令者,就是榜样。现在首要任务就是以高辟兵的性命来威胁王德,他正在里门外,包围我们的大约有三百余县吏,革车二十乘。我们尽量拖延时间,跟我们约好的梅岭群雄们就要到了,等到他们来里应外合,翦灭这些县吏,下一步就好办了。

院子里登时脚步杂沓,那中年汉子攀上阙楼,向外喊道,请县令王公进来谈话,否则我将割下豫章郡都尉高辟兵、都尉丞公孙都的首级。你们都知道《贼律》,凡是丢失长吏的,全部连坐处死。如果你们不想死,就赶快进来谈判。我们来此只为求财,并不想胡乱杀人。

外面正当里门是一排兵车,王德凭着车轼,满脸乌黑和焦虑,他没想到小小的豫章县一下子发生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他带着哭腔问身旁的那个还似乎一脸稚嫩的少年。那少年就是当了数年焦头烂额的亭长,现在代理行使县丞权力的三百石长吏小武。

本来今天是休沐的日子,县廷也不上班。王德正光着身子,和妻子在家做那男女之事,平时他是没多少闲情逸致玩这个的。他在这个县令的职位上干了五年,按规定可以调迁职位了。他也不是江南人,不习惯这里燠热的气候。但是一个家无背景的官吏,在什么地方任职,都是丞相、御史两大府决定的,由不得他讨价还价。除非他不干了。可是不干只是随便说说的话,从县小吏升迁到六百石的长吏,他也花了十多年时间,就为了当官可以享受那份让百姓敬畏的虚荣,实际上却要时刻小心翼翼。特别是近几年皇上性情乖戾,地方官时不时会因小过错砍掉脑袋,他也生怕自己一时的不谨慎,就把命丢了,是以平时办公一丝不敢懈怠,真是把和妻子亲热的时间都花在工作上。今天天气很热,但是躺在南窗的榻下,倒也有习习凉风吹来,好不惬意,他妻子就缠着他要做那事。王德想想,也的确,看这个官当的,都差点让妻子守活寡了。于是兴致盎然地把妻子抱住,没想到还没弄几下,突然听到远处桴鼓不绝,吓得他哆嗦一下,一泄如注。他立刻爬起来喊家仆,快,去看一下怎么回事?妻子很不满意地抱怨道,郎君真是太累了,好不容易盼到休沐的日子,又是这样慌乱不乐?王德满是歉意地说,这官真当不得了,天天胆战心惊的,还不如回家种地。卫府那案子的文书太守府还没报批,已经让我焦头烂额。这平白无故又哪来的鼓声,真他妈的让人心惊肉跳。难道梅岭群盗真的敢来攻击县廷。他话音刚落,鼓声突然停了,妻子很欢喜地拉住他,郎君不用忧虑,可能是哪家的小孩不懂事,敲鼓玩耍罢。王德拍拍妻子的背,叹了口气,寻常人家的鼓,哪有这样大的声音,只有里门内的警贼鼓才敲得出来。况且无故敲鼓是犯法的,罚金四两,黔首们哪敢这般随便。

他这样说着,家仆已经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说,主君赶快,大事不好,刚才县廷值班掾吏来报,有不知何处来的群盗,大约二三十人,劫持了豫章都尉高府君和都尉丞公孙君,请主君赶快行动。

王德脑袋嗡的一声,险些没晕倒。他强打精神,驾车急趋县廷官署,立即发下符节,征调所有县吏和兵车,驰围南浦里,赶到那里,已经是满地尸首横集了。他站在兵车上,手足发颤,知道自家性命已经去了三分之二。除非将这伙群盗全歼,否则不但别想升职,就连除罪也难。都尉如果被劫去或者性命不保,那意味着他的脑袋也将不保。金黄的旗帜在他头上哗哗地晃荡,细细的流苏在他面前闪烁,他忽然大叫一声,喷出一口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