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斯巴达(第6/14页)

然而,就在他们庆祝胜利的时候,克里瑟斯投降的消息传到斯巴达人耳中。他们没能按照盟约救援吕底亚国王,这成了他们屈辱的证据。接下来的事情更加糟糕。斯巴达人仍然不愿意统率一支军队跨过爱琴海,而仅仅派遣了一小队使者面见居鲁士,结果只能在居鲁士举世闻名的蔑视之下忍气吞声。波斯人当然不会关心这个问题。这个教训让斯巴达人冷静下来。虽然斯巴达人在希腊人中算是强者,但是在亚细亚它仅仅是一个名字,甚至都不能算作一股力量。同居鲁士统治的不可思议的辽阔疆域相比,整个伯罗奔尼撒半岛只不过是一个不太重要的地点而已。

但是,终有那么一天,斯巴达人会一拳将波斯人的嘲讽打回他们的肚子里。“斯巴达人是谁?”这个问题可以用轻蔑的口吻提出,也可以用惧怕的口气提出。群山环绕之中自给自足,性情排外而多疑的斯巴达人从来都在夺取,而未曾赐予过,他们向来都在暗中监视着别人,但从来没有被别人了解过。在希腊诸族之中,他们并不试图区分希腊人和外邦人,而将一切非斯巴达人统统斥为“外国人”,他们定期将发现的外国人驱逐出自己的城邦。对于他们的邻邦来说,拉斯第蒙的狼主们向来都拥有强大的魔力,让他们惧怕。他们给自己的邻邦提出的难题,如同居鲁士的提问一样,没有现成的答案可以应对。真相总被传说所遮蔽,而现实则隐藏在重重迷雾之中。斯巴达人认识到恐惧的价值,他们非常清楚,惧怕能够削减他人的勇气,令其不敢揭开自己的神秘性,因为他们的神秘中掩盖着的是别人的噩梦。

法律的奴仆

在矗立着海伦坟墓的峭壁脚下,有一条湍急、浑浊的欧罗塔斯河(Eurotas)。沿着河流平缓的河道蜿蜒北上,旅行者很快就能看到一些散乱的村落错落分布在遥远的对岸。看起来没有任何迹象可以表明这个土气的地方同人们观念中令人敬畏的斯巴达城市有任何联系。在后来的岁月中,雅典人修昔底德写道:“假设有一天这座城市被废弃了,仅仅残留一些庙宇等建筑物的图籍——显然,随着时间的流逝,此后的世代人们会难以相信,这里过去居住的民族曾经拥有最强大的势力。”25

但是斯巴达人自己并不在意这些。这个拥有克己、坚韧品质的民族轻视各种浮华的建筑物,任由其他国家那些懦夫在他们城市的周围修筑高高的城墙。斯巴达人不需要石头工事,因为他们拥有利矛坚盾。如果一个男人最本色的标志就是在军营中度过一生,那么他为何要浪费大理石去修建那些华而不实的纪念物呢?只有庙宇——在这个与众不同的大军营一般节俭的城市中显得超凡脱俗、与众不同——是一朵路数不同于各类平常建筑的奇葩。斯巴达人在这里非常大方地炫耀他们的战利品。卫城位于城市中心一座低矮的山丘上,它的最主要部分是一座高大的神庙,内部镶满了矩形的青铜板。另外一座庙宇正好位于斯巴达的北部,这里有一座阿波罗的雕像,这是拥有预言能力的射手之神,其雕像由纯金包裹。

拉斯第蒙所有神庙中最令人难忘的,是献给阿波罗的孪生姐妹,狩猎女神和“野兽主人”阿尔忒弥斯(Artemis)的神庙。26欧罗塔斯河穿过城市的中心向北流去,来访者可以沿着河流的方向,经过一片开阔的训练场地,然后进入沼泽低地,这里树立了一座黑黝黝的古老女神雕像。早在公元前560年左右,斯巴达人刚刚崛起并控制了伯罗奔尼撒地区的其他地方时,就在这里建立了一座完全用石头修成的辉煌神庙,这座神庙除了砖石工艺散发的崭新光芒之外,还带有某种阴森的气氛。在神庙周围的激流中有许多青蛙不停地鸣叫,有时沼泽中蒸腾的雾气像鬼魂一样从河中升起:神庙是一个令人惊叹的地方。神庙的各个部分并不都是最新修建的。新建的石头建筑上面装点着从更旧的神殿上保存下来的装饰物,有些描绘的是理想化的没有胡须的青年人或者头发灰白的士兵的肖像,有的则是一些看起来如同白痴一样的怪人和扭曲的怪物,这些形象都像野兽一样张大嘴,野蛮地拼命嘶喊,如同遭受极大的痛苦。27这就是斯巴达人的梦魇:公民中几乎没有人不曾受到这些东西的困扰,从童年开始直到老年,他们都要来阿尔忒弥斯神庙纪念自己生命的不同阶段。他们常常看到这些形象一直在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英雄们的面容激励着他们,愚人、蛇发女妖和没有牙齿的丑陋巫师的鬼脸则提醒他们失败的难堪。失败就意味着遭到抛弃:将被逐出城邦,留下的只有羞耻、扭曲和兽性。所有斯巴达人的生活都要伴随这样的真理的暗示。每个人都要生活在其限定的严苛典章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