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渴求名誉(第11/13页)

然而,之所以将角斗士训练学校集中在远离罗马的坎帕尼亚地区,人们还有另外一个理由。罗马人认识到角斗士精神的野性和凶残,担心它会在公民中生根发芽。公元前73年夏,人数不足100的角斗士逃跑了。罗马人如临大敌,派出了3000人的军队,由一位司法官率领着去对付他们。逃亡者躲藏在维苏威火山的山坡上,罗马人扎下军营准备困死他们。角斗士知道对手软肋的位置。山坡上长满了藤蔓,角斗士利用它们结成绳梯,滑下悬崖,绕到罗马人背后发动进攻。军团溃散了,角斗士夺取了营寨。更多的逃亡者加入进来。他们熔炼了脚镣,打造出剑;训练捉来的野马,组织一支骑兵。坎帕尼亚地区刚刚从苏拉造成的浩劫中恢复,现在又遭到奴隶们来回地冲杀劫掠。诺拉再次被围,再次被抢劫。又有两支军队溃败,一位司法官遭重创。他的侍从和座骑都被活捉了。

原是临时拼凑的游击队现在成了一支有严明纪律的庞大军队,人数达120000。这应归功于最先发动起义的领导,一个叫斯巴达克的色雷斯人。成为奴隶前,他曾是罗马人的雇佣军。斯巴达克不仅有着角斗士的强健体魄,也非常机敏老练。他认识到,如果起义军一直待在意大利,被激怒的主人消灭他们是早晚的事。公元前72年春,他带着队伍向阿尔卑斯山进发,背后有格利乌斯·帕布利克拉率领罗马军队追击。多年前,格利乌斯曾拿雅典哲学家开玩笑,让朋友们乐不可支。此时,他刚被选为执政官不久。在他同斯巴达克交战前,起义军已经遭遇守卫北方边界的罗马军队,并打败了他们。通向阿尔卑斯山的道路打开了,自由的大门打开了。然而奴隶军没有“进门”。他们掉头南下,与格利乌斯的军队擦肩而过,重新回到前主人的心脏地带。那是他们先前竭力要逃出的地方。

罗马人对此大惑不解。一种说法是他们太自信了:“奴隶都是笨蛋;因为许多人的加入,他们愚蠢地有了信心。”37事实上,发现意大利还有那么多别的奴隶,角斗士们的确倍受鼓舞。在共和国的征服战争中,抢夺来的人口一直是战利品的重要组成部分。由于确立了霸权,罗马人在地中海地区转运俘虏和商品一样便当。奴隶贸易极其繁荣,造就了历史上规模空前的人口转移。可能有数以百万计的人被割断与故乡的联系,带到帝国的中心,为他们的新主人流血流汗。最穷的公民都可能有一名奴隶,富有之家就更多了,多到有的奴隶没有活可干。为了证明钱没白花,主人不得不挖空心思,为他们想出一些奇怪的工作,诸如拂去塑像的灰尘、写请帖、缝制紫色的衣服等等。当然,就奴隶而言,这些活太轻巧了。但绝大部分奴隶都得累死累活地干,尤其在乡村,那里的奴隶处境最糟。他们被成批地买下,烙上印记,戴上镣铐,然后就从早到晚地忙活。晚上,他们被锁在拥挤的大棚子里,没有一点儿个人空间,没有一丝一毫的尊严。给他们的食物仅够活命。“治疗”疲劳的办法是鞭打,对不服从者,有精于各种酷刑的人收拾他们,有时会直接处死。残废与年迈者干脆赶出家门,就像对生病的牛和破裂的酒坛一样,根本不关心他们会不会饿死。总而言之,罗马的农学家不厌其烦地提醒读者,为无用的工具花钱毫无意义。

靠着这种残酷的剥削,共和国的一切高贵事物才有了它们的基础——无论是公民文化,对自由的热切信念,还是对羞辱和坏名声的恐惧。有了其他人的强迫劳动,公民才有闲暇献身于共和国。不仅如此,奴隶还满足了更微妙、更恶劣的需求。“没有其他人的所失,就没有一个人的所得。”38罗马人认为理所当然。一切地位都是相对的。如果所有人都是自由的,自由还有什么价值?连最穷的公民也知道,他比待遇最好的奴隶高贵。不自由,毋宁死。共和国的全部光荣历史都证明着这一点。接受被奴役的地位,就应该接受奴隶的命运。罗马的逻辑就是这么简单,人们想不到去质问奴隶遭受的残酷剥削,更不用说奴隶制本身的合法性了。

奴隶也接受这种逻辑。没有人反对自由与不自由的界限,反对的只是自己在其中的位置。起义军的追求不是打破奴隶制,而是先前主人们的特权。因此,他们会时不时强迫罗马俘虏相互角斗:“原来的演员现在成了观众。”39只有斯巴达克是为真诚的理想奋斗,在古代世界的奴隶起义领袖中鹤立鸡群。他力图在追随者中建立平等主义,均分战利品,禁止他们私藏金银。这种乌托邦似的尝试未能成功。大肆抢劫的机会太有吸引力了,绝大部分奴隶都无法抗拒。罗马人相信,这是奴隶没有把握住命运的另一个原因。跟意大利的诱惑相比,家乡的沼泽地和森林算得了什么?面对抢劫的贪婪欲望,起义军的自由梦想屈居其后。在罗马人看来,这是他们“奴性”的有力证据。40确实,奴隶们只想过上主人那样的生活,享用其他人强迫劳动的产品。即使在横冲直撞的时候,奴隶们仍是罗马理念的一面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