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流血的季节 第十九章 1945年,华盛顿(第6/11页)

会议室里到处是交头接耳声。斯特蒂钮斯公然对莫洛托夫提出了挑战。伍迪看了一眼范登堡,发现他正轻松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除非波兰建立有广泛代表性的政府,”斯特蒂钮斯又说,“否则大会不会承认现在的卢布林【21】政府。”他直视着莫洛托夫,以范登堡纸条上的语句说,“不然我们会给世界人民做出背信弃义的肮脏示范。”

莫洛托夫看上去火气很大。

英国外交部长安东尼·艾登直起身子,站起来表示支持斯特蒂钮斯。他说话很有礼貌,但言辞犀利。“我们政府没办法知道波兰人民支不支持他们的政府,”他说,“因为苏联及其盟国不让英国观察员进入波兰。”

伍迪发现会议的风向开始不利于莫洛托夫。苏联代表团显然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莫洛托夫激烈地和助理讨论着什么,他的声音非常大,连伍迪都能听出他语气中的怒火。他会走出会场吗?

光头双下巴的比利时外长提出了个折中方案。他提出动议,希望会议结束前波兰能及时地组成新政府,并派代表出现在旧金山的联合国大会上。

所有人把目光转向了莫洛托夫。比利时外长给他找了个台阶下,可他会接受吗?

他依然很生气,但不容置疑地微微点了点头。

危机避免了。

很好,伍迪心想,一天里收获了两场胜利。形势会慢慢地好起来的。

卡拉出门了,排队取水。

水龙头已经两天不出水了。不过,主妇们发现,每隔几个街区,就有一个多年不用的和地下井相连的老式水泵。这些水泵大多数已经生锈了,但惊奇的是,其中很多还能继续工作。因此,每天早上,在水泵这里,女人们都会端着盆盆罐罐来排队接水。

也许是敌人快要进城的缘故,空袭突然停止了。但红军仍然在向街上射击,因此街上还很危险。卡拉不知道苏联人在担心什么,大半座城市都已经被毁了。整幢整幢的建筑乃至一大半街区都被炸成了平地。所有的公用设施都被切断了。火车和汽车都终止了运营。上万人无家可归,甚至可能有上百万人。柏林成了一个巨大的难民营。但射击还在继续。大多数人一整天躲在家里的地窖或公共的防空洞里,但他们必须出门取水喝。

在永久性断电之前,英国BBC广播说,苏联红军已经解放了萨克森豪森集中营。萨克森豪森在柏林北部,显然苏联人不是直接进入柏林,而是先在外围将其包围。卡拉的母亲茉黛断言苏联人这样做是为了不让美军、英军、法军和加拿大军队从西面快速进入柏林。她引用列宁的话说:“控制了柏林就控制了德国,控制了德国就控制了欧洲。”

但德国军队并没有放弃。他们在人数和武器远远少于盟军的情况下,继续战斗着。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在领袖的命令下扑向数倍于自己的敌人,一次又一次地凭着意志力奋勇作战,然后成百上千地死在敌人的枪口之下。这其中就有卡拉深爱的两个人——哥哥埃里克和男友沃纳。她不知道他们在哪里对敌作战,也不知道他们是死了还是活着。

卡拉终止了间谍活动。战争进入混战的最后阶段,战斗方案已经不需要了。来自柏林的秘密情报对节节胜利的苏军来说没什么价值,已经没必要进行间谍活动了。间谍们烧毁了自己的密码本,把无线电发报机藏在了瓦砾之中。他们同意再也不提曾经从事过的这项工作。他们非常勇敢,缩短了战争的进程,拯救了无数生命,但让战败的德国民众这样看问题实在是太难了。他们的勇气将永远不为人知晓。

卡拉走到水龙头前时,一支希特勒青年团的反坦克小队经过,他们踏着步子,向东边的战场行进。队伍里有两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和十多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他们都骑着自行车,车前把上绑着新型反坦克步枪。军服和军帽对孩子们来说太大了,如果不是他们面临的可悲命运,旁人看到他们头戴的庞大军帽一定会发笑的。他们将从这里出发,到前线与苏联红军作战。

他们完全是去送死。

卡拉把目光转向一边:她不愿记住这一张张脸。

拿桶接水的时候,站在她后面的雷克夫人小声问:“你有个朋友是医生的老婆,是吗?”

卡拉浑身一紧。雷克夫人显然说的是汉尼洛尔·洛特曼。医生和犹太医院的精神病人一起失踪了。汉尼洛尔的儿子鲁迪扔掉了身上的黄星标志,和柏林剩余的一些犹太人,秘密前往柏林人所谓的贫民区“潜水艇”,只有本人是雅利安人的汉尼洛尔还住在他们家原先的房子里。

十二年来,像雷克夫人问出的这种问题——你有个朋友是犹太人的老婆——几乎就等于指控。她到底想干什么?卡拉不知道。雷克夫人是个仅有点头之交的邻居,无法完全信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