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慈禧前传 第三章(第2/13页)

和“蔡叔”弟兄唯有俯首受缚。

他们在密议着皇帝驾崩以后,如何以恭王为中心来应付变局,同样地,在宫内也有人在悄悄地谈论着恭王——自然,那是懿贵妃。

懿贵妃心里的话,只有一个人可谈,不是小安子,是她的胞妹,醇王的福晋。但虽是椒房懿亲,进宫探望同胞姊妹,亦不是随便可以来去的,到热河八个月中,醇王福晋与懿贵妃见面的次数,总共不上十次,最近的一次是在两个月前。

不过两个月的工夫,在她眼中,皇帝又变了一个样子。

“皇上怎么这么瘦呀?”她惊骇地与她姐姐私语:“简直都脱形了。”

“哦!”懿贵妃愣了愣说,“也许我们是常见面的缘故,倒不怎么看得出来。”

“皇上自己可知道他自己的病?”

“谁知道呢?”懿贵妃悻悻然地,“他从来没有跟我提过。

我也不问他。”

“皇后呢?”醇王福晋又问,“皇后当然关心,可曾说过什么?”

“她能有什么主意?主意要别人替她拿。”

“是啊!”醇王福晋觉得进言的时机到了,看一看花影中、廊柱边,确实没有人在偷听,才放低了声音说,“七爷要我来问问你,皇上可有了什么打算没有?他害怕得很。”

“怕什么?”

“怕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要紧的人,一个不在皇上身边,误了大事!”

懿贵妃心想,倒难为醇王,还能想得到此!她平日看她这位妹夫,庸懦无用,照此刻来说,缓急之时,似乎可以做个帮手。但这点意思她就对嫡亲的胞妹,亦不肯透露,只平静地问道:“那么,谁是要紧的人呢?”

“五爷是过继出去了,而且人也糊涂,我们的那位七爷,到底年纪还轻,自己知道还担当不了大事。老八、老九还是孩子,更甭提了。”

这样,谁是要紧的人?不说也明白,是“六爷”恭王。懿贵妃点点头,保持着沉默。在未曾回答她妹妹的话以前,她必须先估量一下醇王说这些话的用意,是为他自己想爬上来而探路,还是真的为大局着想?

“万寿的日子不是快到了吗?”醇王福晋又说,“六爷该来替皇上拜寿啊!”

“哼!”懿贵妃微微冷笑,“等咱们想到已经晚了,人家早就有了算计,皇上听了肃六的话,今儿早晨口传军机:六月初九万寿节,除了各衙门有执事的官员以外,其余的都不必到行在来。”

这下是醇王福晋保持沉默了。她的沉默是真的无话可说。夫妇俩昨天晚上商量了半夜,才想出让恭王以叩贺万寿为名,到热河来见皇帝,自以为是名正言顺的好办法,特地来告诉懿贵妃,那知办法虽好,落在人后,变得一无用处。所以醇王福晋觉得非常扫兴。

“肃六就会这一招,想尽办法不让六爷到热河来!可见得他还是怕六爷。”

“对了!”懿贵妃很率直地答道:“你说了半天,就是这句话还有点儿意思。”说到这里,她把脸色一正,用低沉而极具有自信的声音又说:“凡事有我!你回去告诉七爷,沉住气,别打草惊蛇——那条‘蛇’,他可千万碰不得。”

话里对醇王藐视得很,做妹妹的觉得好无意味,正想辞出,皇帝派了小太监金环来传旨,召懿贵妃和醇王福晋去听戏。懿贵妃心里明白,这是沾了妹妹的光,皇帝的原意,不过优遇弟妇而兼姊妹的醇王福晋,不能不顺便招呼她一声。本想赌气告病,但又觉得何苦让妹妹心里起个疙瘩?所以想想还是去了。

“避暑山庄”的戏台有三处,最大的在勤政殿前的福寿园,遇到寿庆大典才用。一处在澹泊敬诚殿后面,离皇帝的寝宫极近。还有一处在如意洲,如意洲三面临水,一径遥通,宜于盛夏居住,戏台临水而建,名为一片云,肃顺已经派人在修理,要赶在万寿节前启用。

经常使用的戏台,是在澹泊敬诚殿后那一处。等懿贵妃和醇王福晋到了那里,戏已开锣,高踞宝座的皇帝,正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戏台上,此时不宜去分他的心,只尽自己的礼节,跪了安,懿贵妃在皇后身旁坐下。醇王福晋不敢僭越,向皇后跪安以后,打算着退到后面去入座,却让皇后一把拉住了,指一指懿贵妃身旁的空位。于是醇王福晋便和她姐姐坐在一起。

坐定了看台上,唱的是昆腔,不如乱弹那么热闹,也不如乱弹那么易解,但正在演着戏的那脚色,醇王福晋却在台上看过他不止一次,是升平署的一个学生,名叫张多福,据说最得皇帝的欢心。这张多福此刻唱的不知是什么戏?只见他身穿水田衣,手执拂尘,想来扮的是个小尼姑。脸上淡扫蛾眉,薄敷胭脂,眉梢眼角,做出无限春心荡漾的意思,当然是个不规矩的小尼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