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玉座珠帘 第二十八章(第4/13页)
“那么,”宝鋆问道,“请问贵翻译官,敝国应该如何办理,贵国始可满意?”
“不能答复。”德威利亚很快地说,接着便起身要走,怎么样也留他不住。
宝鋆和董恂、沈桂芬面面相觑,都在心里把德威利亚的话想了又想,总觉得凶多吉少,看来不免要动武。
“曾涤生说,抱定宗旨,不跟他开衅,我看难免开仗。”宝鋆说道,“经不经得起打,且不说,光是军费就不得了。‘西饷’还是胡光墉替左季高借的洋债,现在就算有什么税课作担保,跟洋人开仗,就借不到洋债。马上大婚还要多少银子来花。真正是,唉!”他顿足长叹,“把人急得想上吊!”
“佩翁!”沈桂芬倒还沉着,“急事幸可缓办,罗使不是说要向他国内请示吗?一来一往,最快也得个把月的工夫,尽有从容应付的余地。”
想想不错,宝鋆不再那么想上吊了,“走!走!”他把大帽子抓在手里,“上翔凤胡同去。”
到了大翔凤胡同鉴园,恭王在病榻前接见。商量了好半天,还只有用“以夷制夷”的老套,不过这个“制”不是制服,是节制,想劝出各国公使来约束法国,不叫他动武。当然,这有一套说法,主要的是发挥这么一层意思:倘或决裂,必于各国通商,大有关碍。换句话说,要想跟中国做生意,就不能让法国跟中国打仗。
于是“董太师”尽敛威风,低声下气地向各国公使去游说,经过两天的奔走,总算有了结果。宝鋆在每日养心殿照例晋见时,面奏请召见董恂,听取交涉经过。
“各国使臣的意思都差不多,他们也晓得如果法国开仗,对各国商情都有关碍。不过中国倘无妥善办法,似乎要居间调停,也很难措词。罗叔亚的性情很暴躁,法国的那个水师提督,脾气更坏,万一失和,各国亦难阻止。所以说来说去,还是要中国先尽道理。”
“什么叫先尽道理?”慈禧太后有些不耐烦,“你们爽爽快快地说吧!”
“各国使臣的意思,最好请特简大员,亲赍国书,到巴黎觐见法国皇帝,先尽中国友好的道理。”
“这也没有什么不可以。”慈禧太后问道:“不过,国书上说些什么呢?”
国书上自然应该表示道歉。这话董恂却不敢说,只拿眼望着宝鋆。“自然是敦睦邦交这些话。”宝鋆又说,“圣意可行,就请旨派人吧!”
“你们看呢?”
“臣等与恭亲王商量,觉得不如就叫崇厚去,倒也合适。”
慈禧太后心里明白,这是他们帮崇厚的忙,让他跳出天津这个火坑,叫曾国藩去受罪。想想有些不公平。不过崇厚办了多年洋务,礼节娴熟,认识的洋人也多,而且正在壮年,远涉重洋,也还不在乎,确是个很适当的人选。
“那就让他去吧!”慈禧太后又问,“崇厚留下来的那个缺呢?”
“奴才几个公议,想请旨派大理寺正卿成林署理。”
“成林?”慈禧太后诧异,“不是说病得快死了吗?”
“病已经好了。”宝鋆答道,“好在眼前有曾国藩在那里,等这个教案了结,成林再到任,也不要紧。”
慈禧太后有些迟疑,她也知道,“三口通商大臣”管理海关,是个肥缺,宝鋆要安插私人,但此刻不能到任,便帮不了曾国藩的忙,似乎不妥。
她把她的意思说了出来,宝鋆不慌不忙地答道:“天津教案,责成曾国藩一个人办理,反倒易于收功。人多口杂,意见分歧,最容易坏事。以奴才想,就是成林到了任,也不能教他插手教案,他只管他的三口通商事宜好了。”
说得象有道理,慈禧太后很勉强地点了头。接着又问起恭王和文祥的病况,文祥是身子虚弱,恭王是痧症为庸医所误,错服了大凉剂,汗闭不出,几乎一命呜呼。不过眼前总算已转危为安,仅须调养而已。
“唉!偏偏就都病了。”慈禧太后自己也是从安德海死后,一直闹病,这时抬手在太阳穴上揉了两下,转脸问慈安太后说:“你有什么话要问?”
慈安太后只有一句话吩咐:“天津的老百姓,也是看洋人蛮不讲理,胡乱开枪,才动了公愤。说起来也是义民,得饶人处且饶人!”
宝鋆心里在想,慈安太后对外面的情形,一点都不明白,就算缉凶抵命,法国人也未见得肯善罢甘休,还说“得饶人处且饶人!”跟她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有敷衍,“是!”他这样回答,“奴才等仰体圣心,尽力去办。”
等退出养心殿,立即拟旨,派崇厚充“出使大法国钦差大臣”,同时也发布了成林的任命。一面又发廷寄,奖许曾国藩奏称的“案中最要关键等语,可谓切中事理,要言不烦”,催促他早早启程到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