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母子君臣 第七二章(第3/8页)

“大帅!”他气急败坏地说,“世凯效忠不二,耿耿寸衷,唯天可表。大帅如果误会世凯有异心,世凯只好死在大帅面前!”

说到这里,痛哭失声。且哭且诉,说他在京曾由皇帝召见三次,三次皆是偌大殿廷,唯有君臣二人的所谓“独对”。第一次是八月初一,垂询小站练兵的情形,当天就有“开缺以侍郎候补”的上谕;第二次是八月初二,皇帝曾问到外洋的军事。

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一天。八月初三,荣禄曾有电报到京,说英国和俄国已在海参崴开仗,大沽口应加戒备,催袁世凯立即回任。而就在这天晚上,谭嗣同到他的寓所相访,要求他带兵进京,包围颐和园,劫持慈禧太后。同时表示,皇帝将在八月初五,再度召见,有朱谕当面交下。

“一看朱谕,世凯吓得魂飞天外,恨不得插翅飞回天津。

世凯蒙大帅提拔之恩……”

“好了,好了!”荣禄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有话明天再说!”

说完,将茶碗一端,门外遥遥注视的听差,拉起嗓子高唱:“送客!”

※※※

撵走了袁世凯,荣禄立即召集幕府密议,好得是先已有防变的部署,前一天已调甘军进驻离京四十里的长辛店。这时决定将聂士成的武毅军调防天津,监视小站的新建陆军。

在此同时,路局已接到命令,特备专车,升火待发。荣禄便衣简从,悄然上车,深夜到京,预先接到电报的步军统领崇礼,亲自在车站迎接。相见别无多语,崇礼只说得一声:“庆王在等着!”随即陪荣禄出站,坐上蓝呢后档车进城。

庆王府在北城,什刹海以西的定府大街。车进宣武门由南往北,穿城而过,到时已过午夜,庆王已等得倦不可当,勉强撑持,听得荣禄已到,精神一振,吩咐在内书房接见。

灯下相见,庆王讶然问道:“仲华,你的气色好难看!”

“怎么好得了?从本初进京,我就没有好生睡过一觉。”

汉末袁绍字本初,这是指袁世凯而言。在亲贵中,庆王是颇读过几句书的,懂他这两字隐语,也意会到他此行与袁世凯进京,特蒙皇帝识拔一事,有重大关系。便即亲自起身,掀帘向在廊上伺候的护卫与听差说道:“都出去!把垂花门关上。”

听得这话,崇礼觉得亦有请示的必要,等庆王转过身来,随即说道:“王爷如果没有别的吩咐,我跟你请假。”

庆王不答他的话,看着荣禄问说:“受之不必走吧?”受之是崇礼的别号。

内务府正白旗出身的崇礼,也是慈禧太后所赏识的人物之一,而且是步军统领,职掌京师治安,当然亦有参预最高机密的资格,所以荣禄一叠连声地说:“不必走!不必走!”

于是三个人围着一张花梨木大理石面的小圆桌,团团坐定,崇礼先开口告诉荣禄:“老佛爷昨儿回宫了。”

“莫非得了什么消息?”

崇礼愕然:“什么消息?”

“我还以为老佛爷知道颐和园不安静,所以又挪回来的呢!”

崇礼大惊失色,“荣二哥!”他急问说,“怎么说顾和园不安静?难不成新党派了刺客藏在园子里?”

“对了!新党派了个大刺客,打算派兵包围颐和园,跟老佛爷过不去。我给你们看样东西。”

等看过荣禄带来的那道朱谕,庆王和崇礼都伸一伸舌头,双眼睁得好大地,不住吸气。

“好家伙!”庆王说道,“皇上真有那么大的胆子!”

“那必是珍妃在替皇上壮胆。”崇礼问道:“二哥,这道朱谕是那里来的?”

“那还用说,”庆王接口,“当然是袁慰庭自己交出来的。”

“王爷猜对了!”荣禄接着问道:“王爷,你看怎么办?”

“除了面奏老佛爷,没有第二条路好走。”

“我也是这么想!”荣禄将身子往后一靠,“劳受之的驾吧,看是怎么样跟老佛爷见面?”

“好!”崇礼立即起身,“都交给我!我找‘皮硝李’去。

回头我在贞顺门候两位的驾。”

等崇礼一走,荣禄才跟庆王谈到应变制宜之道。皇帝决不能再掌权,是不消说得的,但应出以怎样的一种手段,却是非慎重考虑不可的。否则,会引起极大的动乱,招致“动摇国本”的严重后果。

“废立一事,决不可行。可是,仲华,”庆王一脸没奈何的表情,“你知道我的处境,我实在不便说话。祖家街有个可笑的谣言,说我两个儿子没有入承大统的希望,所以反对废立。这是从何说起?我就做再荒唐的梦,也不敢指望做太上皇。第一、我是高宗一系;第二、果然废立,以旁支继统,当然是为穆宗立嗣,继穆宗之统。算辈分也不对啊!我能糊涂到连弟兄、叔侄都搞不清楚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