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紫 荆(第6/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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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洪秀全在教书写作之时,却有人在议论他。广州城里有些人知他读了梁发的书,已信了教,还作宣讲,且有些朋友同他一起传教。此事传到汉会的人和罗孝全(Issachar Roberts)耳中。罗孝全在郭士立的邀请与感召下,从田纳西来到中国,他是在鸦片战争(1839—1842年)后第一个返回广州的洋人。他住在城郊,身着本地服饰,建了一座带钟楼的小教堂,还学客家话,聚集了一小群华人信徒53。罗孝全是个初出茅庐的西部小伙子,他在美国与一些传教团体的关系往往不长,但是非颇多。他在1840年代中期参加了郭士立的汉会,以感激之心接受了郭士立给他的一小笔钱。对罗孝全来说,教徒的皈依之心和虔诚之情见于洗礼的仪式,他以抒情的笔调描述了那些新信徒在香港海边的浪潮中或江河奔腾的激流中行洗礼时,他心中的欢悦。南方燠热,若值明月当空,罗孝全会把要受洗的人带到水边,让他们“模仿主耶稣的受难和被埋,完全沉浸在空旷的深水之中”,再“模仿耶稣的复活”令其起身54

1846年,一个信了基督的人从广州来到花县,要洪秀全和洪仁玕堂兄弟俩上罗孝全的教堂听讲道。洪氏兄弟忙于教书,并未前往。但在1847年初,罗孝全身边的信徒、也是汉会成员修书来请洪秀全前去。这次洪秀全接受了,还劝洪仁玕陪他一起去,罗孝全予以热诚接待,在他的带领下,这对堂兄弟读了郭士立译的《圣经》新旧约全书。洪仁玕没有留多久,但洪秀全却坚持下去,还央罗孝全准备给他作正式领洗(三十年前,梁发也如此请求米怜)。罗孝全同意考虑,还派两名汉会成员去官禄,看看洪秀全在家乡的名声。55

但是突然之间就出了问题,也没有什么明白的解释,这种事洪秀全以前也碰过。才不过几天前,洗礼似乎定了下来。洪秀全已给罗孝全写好誓言和信教目的之声明,以表明出于宗教感召,并非儿戏,罗孝全也觉得满意。去官禄的人也没听到什么不利于洪秀全的话。当时的人说洪秀全上了个当,这是其他替罗孝全工作、心怀妒忌的中国信徒设下的圈套。他们知道罗孝全讨厌那些嘴上说要受洗,实则是想找份差使,或从传教士那里拿钱的人,他们也担心罗孝全会雇洪秀全,这么一来,有人就会丢了钣碗,于是他们要洪秀全去跟罗孝全要求金钱上的保证。洪秀全不明就里就照做了,结果坏了罗孝全对他的信任和支持。这说法听起来有点牵强附会,不过,对广州城一带的人来说,不管有没有读过书,生活确是很艰难,而罗孝全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气,对洗礼又是极为看重。这件事罗孝全只提了一次,说在他“未得吾人满意于其合格之先”,洪秀全就决定离开了。56

不管洪秀全与罗孝全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总之,洪秀全没有受说好要受的洗礼,他在1847年7月12日再次上路。别人以为洪秀全会往北回官禄老家,但他却是托刚结识的汉会朋友转告家里一声,他要再往西行,去找冯云山。此时,他身上只有向人借的一些铜钱,仅有的家当背在背上,那柄他珍爱的斩妖剑则插在特别打制的剑鞘中,鞘上刻着他的“全”字。57

洪秀全付不起船资,只得沿江徒步西上,路上买些食物充饥。他走到离广西还超过一半路程的江边小镇梅子汛,遇到十数个做缉私巡哨打扮的人挡住去路。洪秀全未加防范,这些人拿出刀枪,向他索要钱财和行李。这种假扮官府的行径并非新鲜事,但如今越来越多。在洪秀全还是应试童生之时,曾有一帮强人杀死县令及其僚属,拿了官印占据县衙,料理县政了好几个月,才有人来抓他们。有时,匪徒乘官轿乔装官吏,结果却是入室抢劫、奸淫妇女58。洪秀全还在官禄时,曾有一百来个匪徒在广州城北边设路障河栏,俨然不受官府惩治,向过往行人勒索钱财,阻碍商贸来往甚大,不管是老实做生意的还是买卖鸦片的商人都只得另外想办法把货物往西运59。朝廷出使安南的使臣居然要向当地河匪支付“保护费”,才到得了安南。而粤西的考生就算准备得再充分,有时连上广州城应考都去不成60

要是洪秀全竖起大拇指以表天,解开布衫的第二个纽扣,伸出三指并拢,按实说他从东边来,到西边去,甚至只要喃喃说一段用“洪”这个字编成的暗语,也许他们就会饶了他。但洪秀全对这些奥秘一无所悉,于是这些人抢了他借来的钱、他的宝剑、剑鞘,以及他身上所有的东西,仅留给他一身替换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