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身名俱泰——投分寄石友,白首同所归(第19/20页)

我不禁想,这时候的皇帝好可怜啊!

第二年三月,内忧外患之下,东海王司马越终于病倒。三月十九日,他病死在项城。司马越是“八王”之中最后死的一位王爷,从306年开始,到311年死亡,他前后执政不到5年。

临终前,司马越把后事托付给了王衍,可是王衍死活不愿意承担这个责任,别人也都不愿出头。大家都看出来了,国家社稷危在旦夕,这时候谁愿意轻易站出来扛这个担子啊?弄不好国家灭亡,王国之相是会落下千古骂名的。

于是,一支由晋廷朝臣、十万余将士组成的军队,在没有明确领导的前提下,扶着司马越的灵柩,慢慢朝东海国(今山东郯县)走去——他们要把司马越葬在他的封地。可是才走到宁平城(今天河南郸县),就被石勒率领的轻骑军给追上,王衍只好硬着头皮指挥军士和石勒军队大战。有的书上,把这次大战称为“宁平城之战”,有的则称为“宁平城之难”。要我看,称为“宁平城之难”更为合适。

十万大军,晋朝最后的一支主力军,居然被石勒的轻骑军打败,不是被杀就是被俘,连一个人都没走脱!以王衍为首的一群高官,全部被俘。

石勒自己都纳闷,这么强大的晋王朝,怎么说败落就败落了呢?从建国到现在也才不到五十年啊!到底怎么搞的?

王衍打仗不行,清谈演讲却非常在行,他就剖理分析,把来龙去脉讲得清清楚楚、头头是道。他当年可是清谈领袖,修长硕白、五缕长须、宽袍大袖、神采飞扬,和人辩论时挥动着玉柄麈尾,看起来就跟神仙一样。此刻虽为俘虏,但是谈起“亡国之道”来,风采依旧不减当年,把石勒都看呆了。

分析中,王衍推脱责任,强调自己不想做官,出仕只是被逼无奈罢了。但是石勒没那么容易被迷惑,他以最朴素的逻辑,直接击破了王衍的口吐莲花。石勒问:“你从小就进入高层,此后一直身居要职,怎么能说你不愿意做官?国家覆亡,怎么能没有你的责任呢?”

王衍以前在清谈的时候,观点经常是前后不一、随时变化。人家指出他的错误,他也不承认,又反复辩论。对方无法说服他,于是送他一个外号——“口中雌黄”。雌黄是一种石头,颜色发黄。那时候人们写字用的是黄色纸,写错了就用雌黄涂改——就像现在的修改液一样。“信口雌黄”一词,就是从这儿来的。

面对清谈名士,王衍信口雌黄、辩才无碍,可是被石勒这么一问,他却哑口无言,于是石勒把这些西晋的高官都押了下去。王衍走后,石勒叹服地说:“我活这么大半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有风度的人物。”就想把王衍留下来。但是身边的人对他说:“王衍他们都是西晋高官,是不会忠于咱们的。”

石勒一想也有道理,但是又不忍心杀他,就说:“也罢,不必用刀。”

是夜,士兵推到屋墙,把王衍等人全部压死。第二天,石勒劈开司马越的棺材,拖出尸首,纵火焚化,说:“扰乱天下的就是这家伙!我替天下人报仇,烧其骸骨,昭告天地!”

石勒出身是少数民族的奴隶,奴隶尚且如此,让饱受文明教养的晋朝官员们,情何以堪?

洛阳更没有能抵抗的力量了。这年六月十一日,晋怀帝司马炽在洛阳被汉赵军队所俘,洛阳城内太子被杀,宗室、官员及士兵百姓三万余人惨遭灭门。宫室被焚,历代皇陵被挖掘,这就是历史上所说的“永嘉之难”。

谁忆百炼钢

西晋晚期,还有一个人卓然不群,骁勇善战,抗击敌军。他的存在,让我们多少感到一丝慰藉,他就是金谷二十四友之一、闻鸡起舞的刘琨。

八王之乱结束后,司马越为了扩张势力,于306年九月派刘琨出任并州刺史,加振威将军、领护匈奴中郎将。这是一个绝对的空头支票,刘琨带领一千余人辗转离开首都洛阳,于307年春到达晋阳(今山西太原)。当时的晋阳经历战乱,早成一座空城。山西靠近匈奴,刘琨在强敌环俟的环境下安抚流民、发展生产、加强防御,不到一年晋阳就恢复了生气,成了在中原抵抗胡人的力量之一。

刘琨在去并州的路上,眼见战火涂炭下的一片狼藉,写下了著名的《扶风歌》,慷慨悲昂,情真意切,以抒情的笔调,真实记录了赴任途中的见闻。其中有“顾瞻望宫阙,俯仰御飞轩。据鞍长叹息,泪下如流泉”两句,读来令人十分感动。说的是自己坐在车子中,忍不住的回头看洛阳的宫阙,以至于内心痛苦,泪落马鞍!这是写别离故土的名句。

鉴于篇幅,这首诗就不多介绍了。

听到“永嘉之难”的消息,刘琨怅然若失,一连给自己的外甥兼好友卢谌写了四首诗,表达内心的震撼。怀帝被俘?怎么能相信这是真的呢!尤其《答卢谌》(其一),可算是对西晋王朝覆灭的悲壮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