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辛亥革命的若干问题(第9/11页)
我讲得可能太多了。还有二十分钟,看大家有什么问题提出来,我很乐意给大家解答。
1.如何去接受世界文化的共同成果,你对现今的教育制度有什么意见吗?
袁:接受世界文明的共同成果,恐怕要首先从了解世界开始,知道人家究竟发展到了什么样程度。任何人除掉做好自己本职工作、自己专业工作以外,恐怕要多读一点书,读一点好报刊,那样很有好处。假如要我介绍的话,可能在广东甚至在全国来讲,《南方周末》很值得一看。在现在的条件下办成这样的水平,是很不简单的事。我今天刚刚看过昨天出版的《南方周末》的一篇文章,讲美国怎样走出孤立的道路,写得很好。作者叫丁林,另一个笔名叫林达。北京三联书店出版了他们夫妇三本关于美国的书(《历史深处的忧虑》等),总的书名叫《近距离看美国》。基本内容是讲一个现代国家是怎样运作的。我想我们有一些观念应该转变了,观念不要再停留在姓“社”还是姓“资”、姓“中”还是姓“西”那个水平上,以这样的观念观察和处理问题会害死人的。列宁在二十世纪初就讲资本主义社会有社会主义因素,就讲那些垄断企业、银行、邮局这些大企业,包含着社会主义因素。一百年下来,资本主义社会的那些社会主义因素是不是在增加?我想是在增加。香港公认是全世界最自由的一个经济体系,也是最资本主义化社会。但是它的国内生产总值的20%是归政府支配的。它对那些低收入阶层、弱势阶层的援助,那些社会保障,是不是比我们这个社会主义还要完备?香港政府对医疗、教育各个方面的投资,按人口平均计算是不是比内地要多?有一次我去加拿大,一下飞机接我的朋友就说:“我们这里才是社会主义。”同意不同意他们的观点无关紧要。但你应了解,他们这样说是因为那里从摇篮到墓地整套的福利制度非常完备。社会主义是不是追求更加自由、更加民主、对弱势群体更加公正、消灭三大差别,使社会更加平等?也就是说,社会更加公正、更加民主、更加自由、更加富裕、更加平等,无非是追求这些吧。但是资本主义国家里面是有很多这样的东西,我们应该学习他们的好东西。其实这些是现代社会管理制度和管理方法。剥开它的一些表面现象和无关紧要的差别,现代社会的管理制度、管理方法有很多共同点。我们要通过这些现象看它的本质的东西。所以,应该多了解、多知道人家是怎么回事。否则,你拼命地骂,拼命说这个怎么错误,人家会说你根本骂错了。你不知道它是怎么回事,你说了等于白说,说了令人脸红。
至于说到教育,现在不是大讲素质教育吗?我总是感到现在的所谓素质教育没有抓住要点。要点在哪里?培养每一个中国人成为一个有自由思想独立人格的公民。应该从小尊重每一个中国人,他是一个公民,是一个有独立人格的公民。这样才能够充分发挥他们的积极性、创造性。现在从家庭到学校和整个社会,都在培养乖孩子,迫使人们“非礼勿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动”。如此摧残生机,太残忍了。你就是要让他小时候调皮捣蛋,要让他自由自在,敢想敢说敢干;长大了才会敢于挑战一切过时的和错误的东西。一个社会要是让人心惊胆战,说一句话都生怕有人录音,去打秘密报告,“这个家伙怎么怎么样”,那就太可怕、太反动了。你不改正,社会精英就会用脚投票,跑到外国去了。
2.你是不是否定辛亥革命,为什么?李泽厚有本《告别革命》,更多否定词,你怎样评价这本书?
袁:我想革命没有什么告别不告别的问题,因为它本身是一个客观存在。你告别它,它存在;不告别它,它也存在。它是一个历史事件。告别呀,拥抱呀,都太感情化了。对我们做历史研究的人来说,只能够讲这是客观的历史事件,应该总结其中的历史教训。李泽厚的书有启发人们思考的作用。中国的历史研究太公式化了,提出这个问题,不管同意不同意,你都必须思考它,这样就很好。李泽厚这个人是书生,他没有什么政治野心。他发表这个意见,不管你同意不同意,都无所谓,可以讨论。能启发人们思考的书,不是很好吗?
我想再简单地归纳一下辛亥革命,我讲辛亥革命是历史的必然,但是它的作用不大。正确的地方是延续了清末新政的所做的工作,唯一的新作用是加速了思想观念的变革。辛亥革命跟法国大革命有什么联系没有呢?它是法国大革命的继续。法国大革命那种通过暴力革命来解决问题的形式,一直延续下来,表现在中国辛亥革命乃至后来的十月革命。现在看来法国大革命的副作用很大,摧毁掉很多不应该摧毁的东西。法国社会一直到1871年才逐步安定下来。从1789年到1871年这个时间太长了。通过逐步改革的方式可能对社会的损失更少。民主、自由、法治思想当然要传播,但很多东西必须水到渠成,通过改革稳定社会、发展经济、提高文化,在这样的过程里面,观念必然会变革。这个改革过程很复杂。在这个过程中要坚持传播那些应该传播的东西,要敢于维护自己的权利,批判那些阻碍社会前进的黑暗,为改革指路和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