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鲁晓夫的核教育,1953~1963(第3/21页)
在最初的震撼过后,赫鲁晓夫意识到,如果苏美之间彼此都对热核武器的威力心怀恐惧,那就可以防止未来发生战争。他觉得艾森豪威尔政府虽然做了许多准备,口头上也很强硬,但不会动用如此可怕的武器,尤其是在美国人害怕可能会遭到还击的情况下。作为一个生性乐观的人,赫鲁晓夫把自己的焦虑转化成克服美国优势的决心。在他巩固了自己的权力之后,便马上开始对苏联的武装力量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到1955年初,他中止了斯大林建设一支庞大的海军的计划,理由是它经不住新武器的打击,不管是常规武器还是原子武器。他就像艾森豪威尔早先那样,开始相信导弹将主导未来的战争。
对核战争的恐惧并没有改变赫鲁晓夫对革命与帝国范式的信念。的确,他不再像斯大林和莫洛托夫那样,认为未来战争将把世界变成共产主义世界。但他认为核恐惧彼此抵消,对美国比对苏联更不利。它意味着“美帝国主义”虽然在经济、财政、技术和军事方面占有优势,但不敢挑战共产党对中欧的控制。再者,在双方都怀有核恐惧的情况下,苏联及其盟友会有更多的机会推动去殖民化、反帝国主义斗争和共产主义等各项事业,使之远远超出苏联的范围。在赫鲁晓夫看来,苏联的领导体制也有一点胜过美国的政府,那就是它相对来说不会受到“国内的阻挠”。也就是说,公众对核战争的恐惧可能会与美国政府的全球目标发生冲突。苏联的宣传机器形成了一种习惯,就是对哪怕一点点的反战迹象都要加以压制。它还利用雄厚的资源,防止社会在意识形态领域斗争精神的退化。除了马林科夫的讲话之外,克里姆林宫的各位领导人都有意回避核战争的后果问题,以免苏联人民会产生恐慌情绪。20世纪50年代,苏联的学校没有民防演习(虽然苏联儿童要接受大量的准军事化训练),报刊和电台也很少报道核试验的消息——不管是美国的还是苏联的。物理学家们在1954年4月的那封有名的信件从来没有发表。
不过,苏联民众对原子弹实际上是有所了解的,而且也知道广岛被毁灭的情况。不仅是值班士兵,就连许多平民看到空中的飞机也都感到不安,生怕它们是“艾诺拉·盖伊”。核武器时代的现实与苏共此前的意识形态教条之间存在明显的不一致。这种明显的不一致引发了疑问和怀疑。1954年夏,苏共书记处书记彼得·波斯佩洛夫向赫鲁晓夫报告了象棋世界冠军米哈伊尔·鲍特维尼克(Mikhail Botvinnik)在其给党的领导人的信中所犯的“错误”。鲍特维尼克问,人们该怎样把核战争有可能造成的灭绝的危险与官方意识形态认为战争是由帝国主义“战争贩子”为追求利润而发动的观点协调起来?苏联是否应该与这些帝国主义分子达成和解?这种和解是否是对“社会主义”理想的背叛?这些问题正好切中苏联意识形态以及冷战宣传的要害。
1955年11月22日,苏联的核武器设计人员成功试爆了一颗160万吨级TNT当量的炸弹。与1953年8月试爆的那颗不同的是,这是颗真正的“超级炸弹”,利用的是核辐射压缩原理和核聚变。伊戈尔·库尔恰托夫和他的设计人员知道,他们现在可以像美国人一样制造几百万吨级TNT当量的威力更强大的武器了。试验之后,安德烈·萨哈罗夫向此次试验的军事指挥官米特罗凡·涅杰林(Mitrofan Nedelin)元帅暗示说,如果有一天要用到热核武器,那将是一场大灾难。感到怀疑的并不只是萨哈罗夫。就连库尔恰托夫,苏联核武器工程的科学主管,也有了反战的想法——这让赫鲁晓夫极为不满。
在军队高层,意识形态上的乐观主义和军人的好勇斗狠盖过了对核战争的恐惧。取代布尔加宁成为国防部部长的朱可夫元帅是个例外。他同意艾森豪威尔总统在1955年7月所说的随着原子弹和氢弹的出现,许多在过去是合理的观念都变了。朱可夫强调,“他个人明白这种武器的危害性有多大”。总统与元帅还一致认为,只有通过逐步建立互信和控制军备,才能使双方摆脱目前的困境,克服彼此的恐惧。
赫鲁晓夫的“新面貌”
1956年2月,赫鲁晓夫及其领导集体中的同事,准备让他们的意识形态教条跟上核武时代的形势。在苏共二十大上,赫鲁晓夫宣布放弃斯大林关于世界大战不可避免的观点,并制定了在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之间实行“和平共处”的原则。但是,对斯大林有关马列主义的解释,赫鲁晓夫的修正工作只做了一半。一方面,他说帝国主义的确是战争的温床,而且还重弹只要资本主义再次发动世界大战它就会被埋葬的老调;另一方面,他又说,“形势已经完全不同了,因为现在存在强大的社会、政治力量,它们拥有令人生畏的手段,可以防止帝国主义分子发动战争”。赫鲁晓夫最后还说,西方的一些有影响的人们已经开始意识到,原子战争没有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