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第9/12页)
李山东差点儿被吓着,他半张着嘴,半晌才说出话来:“一百张?字画儿也囤积啊?”
胖太太颇为得意:“没见过是吧?那我就让你见识见识,告诉我,除了齐白石,还有谁的画儿?”
这下儿王仁山和李山东都不敢轻易开口了,见没人言语,瘦先生假内行地摇着脑袋:“这样,花卉、虫草、果蔬、树石都来点儿,还有……”
胖太太不耐烦地打断他:“行了,行了,就你那点道行还在这儿耍?”随后她转向王仁山,“就一百张,什么中堂、条幅、扇面……干脆,你随便看着来吧,我付现钱。”
“天哪,一百张……这么多?”王仁山不知如何是好。
胖太太叹了口气:“唉,实在没东西可买了,弄几幅画先收着,总比存废纸票子强。”她吩咐瘦先生:“去,把韩老五叫进来。”
瘦先生去叫韩老五的当口,胖太太对王仁山说道:“告诉你,我才不订画儿,今天就付全款,别等着画好了又涨价。”
王仁山又是一惊:“付全款?那我得跟东家商量商量,您稍等。”
王仁山转身要去打电话,胖太太横过身子拦住他:“你别找辙,价钱不能变,就按你现在的润格走。”
王仁山很是为难:“太太,您看,现在的物价没个谱儿,这一百张画到拿过来的时候……”
“今天你店里的润格可是明码标价,我才不管拿过来的时候是什么价。”胖太太蛮不讲理。
韩老五扛着一麻袋金圆券进来:“撂哪儿?”
王仁山无奈地摇摇头:“就放这儿吧。”
韩老五把麻袋放在地上,转身又出去了。
李山东帮着王仁山把麻袋拖到账柜前,悄声说道:“经理,咱赔大发了!”
王仁山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无可奈何:“那有什么辙?除非关门儿。”
韩老五又扛进一包来:“够吗?”
胖太太吩咐:“都搬进来,咱把这点儿钞票全砸在这儿。”
“这么大的数目,怎么个点法儿?”李山东边解麻袋边发愁。
王仁山过去和胖太太商量:“太太,您看,逮金圆券一时半会儿点不完,您二位先坐着喝点儿水,我和伙计慢慢给您过数儿。”
胖太太皱起眉头:“那得等到什么时候?我可没那闲工夫,痛快点,我看你还是过秤吧。”
“那就省事儿了,山东,把台秤搬来。”
李山东推来台秤,王仁山定砣记数:“1000万圆86斤7两……”
自从小璐走后,何佳碧郁郁寡欢,终于病倒在床上,张幼林的心里也不痛快,为了使荣宝斋能够维持下去,王仁山咬着牙借了笔款子,可谁承想,俩月就赔得一干二净,唉!张幼林在家里坐不住,他溜达出来,沿着大街向鸟市走去。
张幼林看见赵翰博拎着鸟儿笼子迎面走过来,他停下脚步,双手作揖:“赵先生,您可是有日子没见了,怎么着,遛鸟儿呢?”
赵翰博摇摇头:“哪儿啊,我是卖鸟儿来的,瞧见没有?这对百灵我是养不起啦,到鸟儿市上看看,给它们找个好人家吧,价钱好商量。”
“好嘛,您这新闻界的泰斗,怎么连只鸟儿都养不起了?不至于吧?”张幼林有些不大相信。
赵翰博苦着脸:“不瞒您说,如今我比叫花子强不到哪儿去,就冲这一天三变的物价,我离要饭也不远了,唉!政府天天嚷嚷限制物价,可限制得了吗?日本人投降以后,三年多的时间,物价上涨了八百万倍,如此恶劣的通货膨胀,在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上也是非常罕见的。”
“咱们彼此彼此啊,赵先生,我还欠着您的情呢,您动用社会舆论,联合各界知名人士为我鸣不平,我还要到府上专门致谢呢。”
“您太客气了,张乃光作为司法局长,为了两幅字画儿居然指使汉奸诬陷您和荣宝斋,这太可耻了,哎,这事儿后来怎么样了?”赵翰博关切地问。
“荣宝斋有账目为证,收购嘉禾商社字画的口供不攻自破,司法局费了半天劲也没找着茬儿,他张乃光说我儿子是共产党,可小璐不在北平,他又没地方查去,也就这么悬着了。”
“但愿到此为止吧!”
“借您吉言,不过,我也想开了,要字画儿没有,要命有一条,大不了赔上我这条老命,至于《柳鹆图》和《西陵圣母帖》,他张乃光休想得到!”
张幼林是铁了心要跟张乃光斗到底,反正字画已经安全地带出了北平,他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告别了赵翰博,张幼林漫无目的地向前定着,不知不觉来到了琉璃厂。
琉璃厂街上是一派败落的景象,店铺的幌子被昨夜的大风吹得东倒西歪、七零八落,也没人收拾,行人寥寥无几,大多数店铺都没有开门营业。张幼林缓慢地走着,不住地摇头叹息,王仁山从后面紧走几步赶上来:“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