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救难(第6/7页)
萧思归愣住。
这话裴矩说过,孙思邈说过,他不想淳于量也会提起,只是淳于量提起时,满是无奈之意。他举目望去,只见长街静寂,但早不知有多少百姓悄然地望来,满是惶惶之意。
生死之下,得偷生且偷生,若非逼不得已,怎会拼死抗争?
这本来就是人的本性,也是人的悲哀所在。
萧思归虽明白这点,还是话语哽咽,忍不住道:“可将军就任由孙思邈去送死?”
寒风吹着那残叶,淳于量又是剧烈地咳,用丝巾艰难地捂住了嘴,不等放下时,丝巾已染尽了血色。
他没有说什么,也不必再说,因为他早就知道,这世上本来就有许多无可奈何之事,不由一个人的意志而改变!
城门开了又关,隔断了大车和城池的距离。
孙思邈孤零零地坐在笼中,望向前方,脸上沧桑之意更浓。
前方有千军万马,前方有刀山陷阱,前方有他的宿敌,前方可能就是他生命的尽头。
可他只是道:“你们把我推过护城河后,就回去吧。”
他是向推车的人说的。
推车的有五名陈国兵士,闻言互望一眼,为首一人瘦削的脸颊,似弱不禁风,却昂起头道:“将军有令,无论如何,总要送你到周营的。”
他是淳于量身边的亲兵,看起来胆气竟然也壮,居然敢陪孙思邈前往周营。
剩余四人并无言语,衣袂在猎猎寒风中抖动个不停。
裴矩笑道:“孙思邈,我知道你执意要去周营,也是想救江陵城的百姓!”
孙思邈淡淡道:“哦,你又知道?”他目光掠过那几个推车的兵士,轻蹙下眉头。
那瘦削的兵卫却已一摆手,吊桥放下,大车咯吱吱地过了护城河,那五名陈兵并未停住脚步,推车向周营行去。
裴矩看了那推车的兵士一眼,转瞬笑道:“我当然知道,我若不知道,怎么会把消息传出来呢?”
孙思邈眼中突现悲哀之意,可并不言语。
“你是在救人,你孤身前往周营是为了江陵百姓,可好笑的是,他们不知,他们只想你送死。你在救他们,他们却只想要了你的命,你说这件事好笑不好笑?”
裴矩笑得极为开心,可目光中却似藏着根毒针,一直想要刺入孙思邈心中。
他一直在打击孙思邈,他真不知道孙思邈的信心是从何而来,可他从不放弃打击孙思邈的信心。
孙思邈突然道:“我可以告诉你一个道理。”
裴矩双眉一挑,不怒反笑道:“孙先生请说。”他态度谦恭,但内心倨傲,从不认为有什么道理是需要别人来告诉他的。
“你有期望,必定也会有失望的。”孙思邈淡淡道。
“你说什么?”裴矩微愣,一时间感觉这平淡的一句话意义极多。
“我只说了一个道理而已。”孙思邈并未回答。
裴矩又怔,只感觉孙思邈言语平和,对他来说,却是锋利非常,大笑道:“如此玄虚,就是先生的大道?”
见孙思邈微微一笑,并不置辩。裴矩自感落入下风,却不甘下风,冷笑道:“眼下先生身在囹圄,前往周营形同赴死,准备这大道理,难道可以逃生?”
“朝闻道,夕死可矣。”孙思邈微微一笑,“既得道,何惧生死?阁下也为高人,为何在此如此执迷?”
裴矩又滞,冷哼一声,前方周营已见。
只见旌旗招展,号角长鸣,这一夜的工夫,周军竟用鹿角、大木和树栅在江陵城北搭起了一座巨大的木城。
木城中,有万马千军,杀意凛然。木城正中,有无数牛皮大帐,一眼望去,几难尽头。
大车到了周营前,居然毫无阻塞地进了军营,在裴矩的指点下,直向最中最大的那个如同宫殿般的牛皮大帐。
一路无阻,可众人均知道,若没有裴矩在旁,只怕他们还未到营前,早就被射成了刺猬,乱刀分尸。
大车在中军大帐前终于止步,那牛皮大帐前一排兵士,个个如开山力士,手持巨斧,见大车前来,一声断喝,有鼓声雷动。
巨斧交错搭接,形成一条惊险肃杀的道路。
推车的陈兵两股都颤,还能在为首那兵士的带领下,将大车推入了军帐。
大帐极为雄伟,一入帐中,就见流彩飞金,灿烂辉煌。有雄壮兵士扼守帐边,有两排金甲力士立于两旁,还有不少护卫守在帐中尽头的高台之前。
帐中肃杀肃穆,人数不少,可无论谁一进帐,都会首先注意到一个人。
那人高居在高台的胡床之上。
他就那么半躺半坐地卧着,看似没什么特别之处,可无论是谁,都很难再去望他第二眼。
因为无论谁第一眼望去,就感觉浑身如坠冰窖,有着说不出的冷。
或许不是冷,而是杀意,也是杀气——那是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后,才会产生的一种杀气。那人脸上蓬松的胡子,胡子竟是血红色,像是被他杀的人鲜血所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