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受命回国(第9/10页)
他的新居虽然看起来有点儿怪异,但却怪异得恰到好处。为了不忘自己是个海南人,他在房子周围种上了从中国南方运来的椰子树。为了防止孩子们落水,他在门前的小溪边砌了一堵矮墙,小溪前便是一片很大的院子。房屋正面的外观完全是19世纪美国南部地区(如威尔明顿、新奥尔良、萨瓦纳等)的建筑风格。他仿照朱利安·卡尔在达勒姆的第一座房屋,在一楼建了一个大阳台,二楼正对的地方也是一个阳台。除了外墙没有青苔和生铁铸造的饰件之外,其他所有的都是一派美国南北战争前的建筑风格。一楼的室内布局包括查理的私人书房、餐厅、一间中式客厅和一间西式客厅。西式客厅里放着专为妻子购置的一架钢琴,另有几把套着流苏椅罩的手扶椅。再往里则是储物间和楼梯间。
楼上有4间卧室,都与阳台相通。另有两个宽大的浴室,里面放着苏州产的黄绿相间、绘有龙形图案的釉面浴缸。浴室内安装了供应冷水的水龙头,洗澡用的热水则需要从厨房提过来。浴缸旁边是豪华坐便椅,上面的盖子可以掀起,下面则暗藏着马桶。每天清晨,佣人们把马桶拎到屋后,然后由本地的清粪车运到附近的农田里当作肥料。所有的房间都用煤油灯照明,取暖则使用煤气炉。来访的客人还会发现,他们家的床也别具一格,因为上面铺着西式床垫。中式床铺是硬板床,三面围着雕花扶手,上面还有一个木刻床顶。家境好一点儿的人家则睡“炕”,即一种用泥砖砌起的平台,平台下面与做饭的炉灶相通。睡床上铺美国床垫可以说是一种奢侈之举了。宋查理的几个孩子长大后,还称西方人的床为“炕”。
屋后还有一个内院,院子后边是单独一座小平房,里面有厨房、食品储藏室和佣人住房。厨房里有砖砌的炉灶,下面可以添加炭火,上面再放上各式炒菜锅,可做出各式各样的饭菜。平房后面是一片菜园,规模不小,可以常年提供各类新鲜蔬菜。菜园由查理亲自打理,这更让人觉得他是个古怪的人了。
靠着每月15美元的薪水过了好几年后,查理对自己事业上的成功缄口不言。秘密会社给他的生活带来了新的前景。保持沉默既是一种游戏规则,也是一种必要策略。他在三合会中的那些从事秘密活动的兄弟们,一旦行动暴露,必将会以最严厉的方式被处以极刑。帮会对口风不严的人的处罚就是把舌头割掉。一面是主日学校,一面是洪帮,查理过着十足的双重生活,沉默已经成了他的一种生活习惯。更为重要的是,在他的教导下,他的孩子们也养成了这种习惯。因此,他们在童年时期的个人生活还广为人知,之后便突然变得模糊不清。跟父亲一样,他们努力塑造自己的公众形象,但对自己的私人生活却保持沉默,让人无法看透。
查理的财富到底从何而来,这一点始终迷雾重重。一种可能的解释是,除了妻子的嫁妆之外,他还从朱利安·卡尔那里借了一笔钱。那位烟草大亨向来是声名在外,连不认识的人都可以向他借钱,何况他还把查理看作“自己的家人”。现在他们虽然天各一方,但一直保持着书信联系。如果查理告诉他,自己要在愚昧昏暗的中国建一家专印《圣经》的印刷厂,没有谁会比卡尔更愿意出手相助了。
除此之外,应该还会有其他的来源。1887年,查理回到家乡后受到韩氏家族的热烈欢迎。之后的几年里,他又回去过几次。1910年前,为英国商人办事的潮州帮成员一直掌控着上海公共租界的一切犯罪活动。之后他们宣布了一项休战协议,并与驻扎在法租界的各敌对帮派合为一体。这意味着,查理的父亲和哥哥能够轻松地为他首次创办的实业提供帮助。清政府在执法时有一条约定成俗的原则:一人犯罪,株连全族。这更让查理有理由保密了,一切都变得神秘莫测。
但实际上,查理致富的真正原因是他从事的一项平淡无奇的副业:面条生意。印刷业只不过是一只鞋拔子,他踩着它滑入了上海的商业世界。在这个商业圈子里,充当经纪人(或者说是“买办”)的查理穿梭于东西方世界之间,很快成了红人。
19世纪90年代,中国的上流社会人士开始着手创办实业。起初,一些进步人士认为,中国之所以屈服于西方列强,原因即在于后者的军事力量更为强大。因此,他们谋求通过发展现代军事工业和采用西方军事模式来强壮国力。但后来,中国的改良派占了上风,他们声称,西方真正的强大之处不在于军事力量,而是工业实力。
于是,西方的各种思潮、机械、工业和洋行大量涌入中国。一部分富有的中国人决心奋起竞争。但由于西方各国垄断着各类市场,创业绝非易事。但后来发生的经济衰退和金融危机导致外国银行业开始萎缩,中国实业家们趁机填补上了各行各业产生的空缺。随着上流社会的财富涌入棉花、烟草、食品加工、海上运输、银行业和贸易公司等行业,中国本土的资产阶级开始逐步形成。中国开始出现一个举足轻重的中产阶级,而它的心脏,就在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