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6/7页)
她平静地说着:“三个儿子都成亲了,五洲他爹,虽然我没能力给他们找到出得起大笔嫁妆的人家,但我已经争取到了最好的结果。你也能料到,秦太太跟我争得很厉害,最后甚至还提到了那件事。‘你丈夫可是死在麻风病上。’她说,可我没发火,我手上有王牌,最后她还是让步了。
“亚洲有四个娃娃,欧洲有三个,非洲也有三个。要让澳洲娶到秦太太的小闺女,我得非常努力,但我可能会有一大串麻烦,那姑娘是个美人,可能要价特别高。
“家里一切都好。基莫和阿皮科拉料理咱们所有的家务,他们都是好人。田地跟以前收成差不多,凤梨也跟以前卖得一样好。亚洲有一家很不错的餐馆,总是忙忙碌碌的,澳洲的蔬菜生意做得也不错。
“但是,天大的好消息是,五洲他爹,你儿子非洲已经坐上轮船,去密歇根州念律师去了。我送他上船的时候,简直能看见你和帕拉尼在咱们的小房子里,梦想着周游列国,看看大千世界。
“想想!想想!咱们的儿子,咱们自己的孩子要当先生了!”
为了感谢这种福分,玉珍沉默了下来,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太阳升得更高了,她还待在墓碑旁边。十一点的时候,她问道:“那些石头热不热?你的确得有棵树了,五洲他爹。”傍晚时,她离开墓碑,把为亡灵带来的饭菜也留在墓旁。
走回卡劳帕帕的路上,玉珍经过一座旧坟,看见一块新立的石头,比其他人的都大,心里便琢磨着究竟是哪个朋友埋在那儿,于是她等了一会儿,直到一个几乎看不出面目的夏威夷麻风病人走过来。她问他:“那座坟里埋的是谁?”那人说:“达米安牧师。他也成了麻风病人的一员。”
她回到卡劳帕帕的时候,发觉在她与丈夫的亡灵谈话的时候,隔离区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她一回来,就看到很多人正在等着她。“伯爷柯苦艾!”他们嘴里喊着。很多患难里结识的老朋友前来迎接她。有些人玉珍还认得出来,因为疾病待他们还不算太坏,但其他的一些人,除了上帝的眼睛之外,谁也看不出他们是人类了。“伯爷柯苦艾!”他们全都喊起来,“你能回来真好!”
她在一块岩石上坐下来,大家围在脸晒得黑黝黝的小个子华人女人身边。一位牧师走上来,用夏威夷语问:“你就是那个伯爷柯苦艾?”她说正是,牧师说:“这个地方不会忘记你。”她问达米安牧师是不是死于麻风病,牧师说:“去年春天才去世的。”“他受罪了没有?”牧师答道:“在这里,每个人都受罪。”她说:“卡劳帕帕比克拉沃从前强多了。”那年轻人答道:“火奴鲁鲁的人们反省自己的责任之后,这里当然就好多了。”她问:“你有没有找到什么药物?”他答道:“上帝的仁慈无边无际,但还不曾给我们指出道路,但他不会允许麻风病这样的东西继续肆虐而无药可医。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只能祈祷。”
1889年底,玉珍把大部分空闲时间都用来与秦家争论,要以什么条件才能将他们最小的女儿秦翠涵许配给小儿子澳洲。她坦率地告诉秦太太:“那孩子在学校成绩特别好,那一方面我并不担心,但他跟夏威夷人一起长大,所以他更像他们而不像华人。他必须得娶个中国太太,要不然我们就会永远失去他。”
秦太太则说:“你让亚洲和美洲都娶了夏威夷人。”
玉珍辩解道:“那些女孩带了很多土地过来,这些亲事对男方有利。但澳洲不一样,他需要一个特别传统的中国太太。”但她的对手认为翠涵的美貌非比寻常,应该留着找一个比澳洲前途更好的男人。
这时候,翠涵已经出落成一个十五岁的水灵灵的中国姑娘了。她显示出倔强的天性,要冲破严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中国礼法。翠涵的姐姐,也就是非洲的妻子看着三个宝宝的时候,翠涵喜欢在旅馆大街上来回走。她那不同寻常的美丽在中国社区中惹起了纷纷议论。有一次,她这么走着的时候遇到了玉珍,玉珍对她说:“你见过我儿子澳洲吗?”
“没见过。”姑娘答道。
“他在他哥的餐馆里。咱们去吃碗面条吧。”
于是玉珍带着漂亮的年轻姑娘走进亚洲的餐馆坐了下来,澳洲立刻就出现了,一见她们吃惊不小,因为五洲姨娘以前从没来过这个地方。他跟她们坐在一起,玉珍直接问道:“你不觉得你嫂子的妹妹漂亮吗?”澳洲显然觉得她很漂亮。过了几分钟之后,玉珍找了个借口离开了桌子,她儿子亚洲说:“带那样的姑娘来这种地方真是不合体统。”
接下来的几周里,玉珍常问澳洲:“你怎么不去你哥餐馆帮忙了?”这个唯一没成亲的儿子一去,玉珍就设法到唐人街找到翠涵,把他们两凑拉到一起。那一年还没过完,吵着要把仅剩的女儿嫁给澳洲的,就不是五洲姨娘了。那姑娘包下了所有的说服工作。“我的疯丫头。”秦太太这样叫她。玉珍谨慎地一点点做出不再关心这门亲事的样子。到了1890年初,这门亲事就定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