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保皇会的勤王谋略(第12/21页)

惨痛教训令徐勤三年后仍然心有余悸,认为:“今日外人皆存一利用吾党之心,除了骗钱之外无他事,故不可不慎之,免蹈庚子故事也。”[155]梁启超更将“数年来供养豪杰之苦况”,比作孝子事父母,狎客奉妓女,指“用钱以购人之死力”为“最险最拙之谋”。[156]

康有为的父子兵同样不可靠。康同富奉命到广州后,与“必败事”的无用之辈交往,且十余日即滥用数月经费,令康有为大失所望,斥责其“糊涂若此,安能任事”[157]。他极力拉至的堂兄弟康有仪父子,还向清方告密。保皇会从檀香山、加拿大、日本等地粤籍华侨中罗致的所谓军事人才,从未受过军事训练,只不过略具胆识。就连梁启超极力举荐,统兵一路的横滨福和商店少东家梁炳光,也是“好作高论,无所表见”[158]。5月以前广东失机,总局固有援助不力之责,梁炳光本人亦仅谋及“可以聚多人”之法,还是梁启超提醒他:“徒聚之无益,当谋练之。”[159]

保皇会借重的另一力量,是原台湾民主国内渡以及参与变法维新的官绅,如唐景崧、丘逢甲、俞明震、康吾友、陈宝箴、岑春煊、熊希龄、郑孝胥、黄忠浩、张棠荫等。他们具有反清(或当朝执政)变政意向,要求改变政变后的政治现状,但并无义无反顾之志,与保皇会同道而不完全同心。如黄忠浩虽在反复劝说下同意加盟自立军,担任前军统领,却认为这种行动“目的虽对,方法不行”[160],态度消极。这些人在顺利时表现活跃,积极参与筹划,掌握地方枢要,唐景崧、俞明震分别担任广西、江宁的联络主持人,丘逢甲亦自愿具名于勤王檄文。一旦形势危迫,则或蛰伏不出,或袖手旁观,或但求自保,有的后来还参与镇压广西会党起义,屠杀昔日的同道。

第四节 聪明反被聪明误

用人不当,调度乖方,使保皇会的筹备工作大都停留于口头纸面,这是始终筹而不举的真正原因。然而,康有为一味虚张声势,自高身价,外借勤王军威鼓动捐款,内以财源充裕招诱群豪。在毫无头绪的情况下,他妄称:“内地已有兵七十余万,新安廿余万,台湾万余人(百战之兵),南关万余,湖南廿余地人,长江各省卅余万,勤王之举,汲汲欲行。”“所以待之者,专待饷耳。”呼吁美洲华侨捐款“千数百万”[161]。梁启超对其“常作大言”,吹嘘“在外得金几何,拥兵几何”的做法极为不满,认为“徒使人见轻耳”,劝以“权术不可不用,然不可多用也”。[162]但梁自己也不能洁身自好,他让澳门总局多致函各埠,“于筹款聚众两事,不妨稍铺张扬励也”[163]。

此风相沿成习,同门之间照样浮夸谎报。如康有为以“介、闲、勉合成一军”,应对梁启超关于粤事的询问,而当时徐勤尚未返港,陈士廉则滞留北京,“其所谓军者,必仍是识想所构造而已”,“实未有人也”。[164]后来徐勤三次就粤事答复梁启超,都说:“百事俱备,只欠东风。”梁直言不讳地批道:“弟窃疑其夸也”,“今东风固欠,而百事之未备者亦正多也”。从康有为的两次复函看,广东方面连最起码的购械运货之事“尚全无布置”[165],的确“去事尚远”[166]。

虚张声势的结果,虽得进款聚人之利,也令广大华侨的期望值与江湖豪强的贪欲心同步增长,大大超过保皇会的负荷力。华侨以捐款将个人利害与祖国安危相联系,“其数虽微,然其望则厚”,视勤王成败为民族存亡的关键。这种“捐钱则不能多,责望则极其大”[167]的局面,令保皇会势成骑虎。梁启超担忧:“今海外之人,皆以此大事望我辈,信我辈之必成,而岂知按其实际,曾无一毫把握,将来何以谢天下哉?”“我若做事不成,犹有词以谢彼。我若无事可做,更何面目复见江东父老乎?”[168]

5月以前,华侨对勤王运动进展迟缓已有怨言,保皇会解释道:“今所以迟迟未发手者,以筹款、选将二者皆极要,而款未甚备,将未得人,故将有所待也。”[169]趁机要求华侨罗致人才,募集巨款。

6月以后,中外交战,华侨更加迫不及待,康有为担心再不举事,华侨群情激愤,但仓促行动,“又虑条理未备,而不能妄起”。为了摆脱窘境,他一面谎称广西容县会党暴动是保皇会举事,搪塞一时,哄骗邱菽园汇出余款,一面指示各路人马“总以速为主”,“不妨冒险”。“故在西起,虽败犹胜,以可得人心,又可筹饷也。”[170]关乎民族兴衰存亡的勤王大业,开始蜕变为招财进宝的障眼戏法。唐才常“徒以保皇会内外各人迫逼而举事,其时亦极多攻者,若不死亦见疑耳,今死后乃多称之。”[171]事后保皇会承认:“唐死,由日日接电催促起事,然实布置未周也。”[172]两广更加准备不足,连孤注一掷的本钱也没有,只能徒叹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