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岑春煊与保皇会(第6/10页)
1906年9月1日,清廷诏示预备立宪,梁启超认为:
从此政治革命问题,可告一段落,此后所当研究者,即在此过渡时代之条理何如。[63]
恰在此时,保皇会派往北京组织暗杀的梁铁君事发被捕遇害,这时保皇会已经看出形势发生了根本变化,原定暗杀行动不宜继续进行,接受梁铁君生前的意见,改变政略,结交权贵,培植势力。开始的对象主要是载泽、端方、袁世凯、赵尔巽等,对岑春煊则意见分歧。前此徐勤即认为岑不可靠。1906年春梁启超还称:“西林为人,弟深知之。此[人]轻喜易怒,而不学无术,恐不易共事。”但一年后梁的态度大变,他为了向南下的岑春煊“要之于路有所陈说”,将与蒋智由、徐佛苏商谈组党的要务推后20日,专程赶赴上海等候。并解释道:“现当经始之时,本不宜他行,然西林、项城二人,皆为今日重要人物,将来必须提携者,失此时机,相会殊难,故不得不先彼,想两公亦必以为然也。”[64]
就与保皇会暗中结交而言,端方、袁世凯和岑春煊无异于同道,在变政制、开国会方面,张之洞与岑春煊亦有共识。他们都是统治集团中的立宪派,但在清政府内部的权利斗争中,却利害各异。丁未政潮事发,端、袁、张等人都以勾结康、梁为罪名,向岑春煊落井下石,无非是为了打击他人,保护自我。背后主动者应是袁世凯。作为政潮冲突的敌手,他与岑春煊的争斗势成你死我活。
本来袁世凯和张之洞都是保皇会的宿敌,庚子后“皮逆”更一度被保皇会列为头号暗杀对象,袁世凯反而与保皇会逐渐靠近。戊戌政变,袁背主叛上,但康有为对其一度还有所寄望,以为勤王军兴,“袁绍首谋,必为内应,其余庸懦疆臣,皆按兵坐观成败,鄂镇虚声,无能为也。义声所定,一举而柬之之业成矣”[65]
从1906年起,袁世凯甚至成为保皇会拉拢权贵的首选人物。梁铁君事件中,袁世凯“极能回护,令都中人若无其事”,保皇会虽痛失大将,“然不以此牵及全局,尚不幸中之幸也”。为此,康有为想致函袁世凯或徐世昌,梁启超认为不必,“本初他日不忧其不联我党,惟彼现在当畏谗忧讥之时,宜勿授反对党以口实,更至生他障也”。
1906年底,保皇会筹划改组为宪政会,经熊希龄交涉,袁世凯、端方、赵尔巽许诺为暗中赞助人,并担任集款15万中的一半。[66]1907年冬,康门弟子罗普在上海办《宪报》,以为保皇党的又一机关,“资本六七万,端、赵、袁、张(即之洞)皆有股”[67]
然而,岑春煊与康、梁的迅速接近,令袁世凯等人感到保皇党与自己的政敌清廉派联手的巨大威胁。“政府之中伤西林,皆以康梁为词”[68],这样既能有效地打击政敌,又可切断保皇党另谋同盟的企图,还能避免本身的嫌疑,显然对袁、端等人最为有利。
端方与保皇会的联络最早,对此却最为忌讳。1906年清政府改革中央官制,“外间传言午帅官制折等,系托熊聘三先回东京,请梁卓如捉刀,熊曾于元丞前露之,《新民报》之反对革命论各篇,其送梁有三万金之多等语,而端回京即力远熊,并不列之保案。到上海时又发电沪道,谓探闻梁潜迹沪上,属严拿。萍乡匪难,端禀军机电谓为保皇党主动,电见《中外报》□□党即系也,诸事皆确有凭据,盖初用其人,继恐人播之有累,则力扑之,以示不与相通”。对此王幕陶等人感到:“似此手段,与之共事,未免可畏。”[69]岑、端戊戌变法期间本是康、梁的同道,只是岑春煊任陕西巡抚时,与任布政使的端方屡有争端,因而结怨。[70]
与7月8日御史陈庆桂参劾几乎同时,张之洞也“告邸:‘岑招康、梁至沪,谋不轨’”[71]。背后的挑动者当也是袁世凯。徐佛苏《梁任公先生逸事》称:“值康先生有为自海外秘电某当道,请劾奕劻植党揽权,及外间有康、梁秘联粤督岑春煊谋倒张之洞、袁世凯之谣,于是袁党力促张之洞奏请清后举发康、梁乱政秘谋。”[72]
1907年9月5日,徐勤函告康有为:
岑之去,一由于庆王之排挤,二由于岑初特聘孺博入四川,袁世凯、张之洞、梁鼎芬皆借此以陷之。澳门卢老九、香港陈赓虞、杨西岩等,又借此以万金贿陈香邻参之,卢老九之为此,为山票公司也。陈、杨为此,为欲攘铁路也。彼等一面运动张鼎华之侄通香邻为之,一面运动星海嗾张之洞,借此电庆王以陷岑。张与梁与吾有宿仇,故又借以打吾党,以巴结庆王也。岑屡被参皆不动,参以勾引康党,则那拉动矣。于是开缺矣。[73]
在这场政治角逐中,道具(如照片)的真伪乃至事实的真伪其实无关紧要,与康、梁的关系,已经成为清朝统治集团内部争权夺利的砝码。如何投置,全看政治天平的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