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第6/6页)

林灵素后悔没及时销毁掉那小人,但他仗着未将李师师的名字明书于小人身上,仍然负隅顽抗,一口咬定那小人只是为人祈祷消灾所用之物,与李师师毫不相干。童贯又连续审了几日,软硬兼施,招数用尽,林灵素还是坚决不招。

这就让赵佶有点骑虎难下了。林灵素这个人的社会影响比较大,将其暗暗整死在狱中不大妥当,单凭其祈雨不至亦不能定问斩之罪,而若不将其置于死地,又难消赵佶心头之恨。这便如之奈何呢?

童贯忧主之所忧,殚精竭虑献上一策:林灵素在京师内行为不检,气焰嚣张,甚至已发展到了与朝廷大臣结党营私、与太子藩王争衢抢道的地步。其种种欺君罔上、目无法纪之恶行不胜枚举,据此合当废去其御赐道号,将其逐出京城,以为天下不学无术、欺世盗名者戒。

赵佶道,仅是废其道号逐出京城,处罚不嫌过轻吗?

童贯隐着阴笑奏道,如此正显圣德宽厚。然则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那妖道出城之后若遇不测,便是其自作自受的结果了。

赵佶心领神会,不复多诘,即下诏徙林灵素至楚州,即今江苏淮安。数日后,童贯报曰,林灵素因饮居不当致疾,暴毙于贬徙楚州的途中。

赵佶自此对道士们的信任度骤减。从北宋初期即兴盛于世的狂热的崇道之风,便由此开始衰颓下去。

林灵素祈雨失败且被当场拿下的消息,给了刘安妃沉重的一击。

那日她闻知此讯,便顿觉天旋地转,若不是侍婢搀扶,几乎当时就站立不住晕倒在石阶上。一种大祸临头的恐惧感压迫得她差点要窒息过去。后来得知林灵素在刑堂上咬紧了牙关没有将事情的真相供出,她方从极度的惶恐中恢复了些,但紧张忐忑的心境却一直不能全然放松。

因为,在此后的一段时间里,她明显地感觉出了赵佶对她的冷淡和怀疑。她不知道赵佶掌握了些什么,她认为赵佶不会掌握她什么把柄,然而她又总觉得赵佶似乎已经掌握了她些什么。她对赵佶所问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要极为谨慎地应对,生怕那是对她的侦诘试探,生怕那话里隐藏着深意或圈套,生怕自己的回答露出破绽。以前刘安妃是盼着赵佶天天到她的寝宫来,现在她是特怕赵佶光顾她这里。每逢与赵佶会面,她都如芒刺背,如坐针毡。

她时常无端地疑神疑鬼,甚至连别的嫔妃聚在一起随意闲聊,她也疑心是在议论她、怀疑她。指使林灵素谋害李师师这件事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一样绑在了她的背后,她觉得它肯定会爆炸,只是不知道是在哪一天哪一刻。唯其如此,就愈加令她担心恐惧不可终日。

到了这个时候,刘安妃是真正掂量出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这些耳熟能详的老生常谈的分量。在难与人言的忧惧、懊悔心情的持续煎熬下,她那原本十分健康、充满青春活力的身躯很快便伤损憔悴下去。

时隔不久,赵佶置朝野舆论于不顾,公开宣诏册李师师为明妃。这个决定对刘安妃不啻晴天霹雳,将她彻底地击倒在了病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