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祺祥政变(第5/14页)
奕十分清楚咸丰皇帝在热河待得越久,对自己越不利。因此他与桂良、文祥、胜保等人联名上奏,认为咸丰皇帝前往热河,本来是为了召集援兵援救京城,现在已经与英法两国达成和解,而且热河地区风高多寒,皇帝陛下的身体未必能够承受得住,希望咸丰皇帝能够从多角度考虑,早日回到京城。
但咸丰皇帝拒绝了奕等人的请求,他还批评胜保作为军事将领,应该更多考虑的是如何与洋人作战,而不是与洋人讲和。无论是肃顺还是咸丰皇帝,都用拒绝回京城表明了一种态度,那就是不认可奕与英法两国签订的《北京条约》。只要不回去,奕就要承担卖国求和的指责。
随后奕又在十月一日(11月13日)请求咸丰皇帝回銮,咸丰皇帝再次明确态度要暂缓回京。肃顺、载垣等人联名以廷寄的形式,具体阐述了皇帝陛下暂缓回京的理由:
一、驻京公使亲自递上国书,等于默认受洋人的钳制。
二、恭亲王奕坐镇京师,皇帝陛下如果现在回京,恐怕会有后患,目前身在热河也照样可以控制局势。
三、北京各衙门官员应该主动来到热河,而不是让皇帝陛下回京。
四、任何人不允许再上奏请求回銮事宜。
肃顺等于是代替咸丰皇帝驳斥了奕的回銮请求,而且“皇帝回京恐有后患”看似是针对洋人,实则是针对奕,言语之间颇有阴谋论的色彩;而不允许任何人再上奏请求回銮的说法,则是想剥夺奕与咸丰皇帝对话的权力。
从身份角度看,肃顺作为臣子剥夺王爷的话语权,做得却是有些过分。奕当然不可能让一个臣子钳制,于是不顾廷寄的禁令,于十月五日(11月17日)以个人名义第三次上奏,恳求咸丰皇帝回銮。值得注意的是,以个人名义身份上奏,其实是对肃顺廷寄的变相回绝。奕之所以没有直接斥责肃顺,原因在于肃顺是咸丰皇帝的宠臣。
这一次咸丰皇帝的态度,倒是比先前有了些许缓和。他回复奕说,天气已经寒冷,等到明年开春之际,再议回銮事宜。
李慈铭在《越缦堂日记补》中,说出了当时“北京派”对于咸丰皇帝迟迟不回京的真实看法:
胜帅于数日前上疏,请上旋跸,痛劾郑王兄弟(端华、肃顺),谓銮舆未还,皆其荧惑。
也就是说,北京派官员始终认为,咸丰皇帝不回京,是肃顺等人在背后阻挠的结果。而事实上那个时候,咸丰皇帝的健康状况已经开始恶化,肃顺等人之所以阻挠,这也是客观原因之一。站在肃顺、端华等人的角度看,北京当时是恭亲王的天下,一个病入膏肓的皇帝回京,很多事情难免会节外生枝,到时或许局面就不再是肃顺等人所能掌控。即使是在咸丰十一年正月初一(1861年2月10日),咸丰皇帝终于决定回銮时,肃顺也只是安排咸丰皇帝回北京视察一下,然后立刻再回到热河。
张集馨在《道咸宦海见闻录》中记载:
回銮在即,闾巷欢然,弟转瞬仍驻跸山庄,未免失望。
但奕并不失望,他认为咸丰皇帝只要回到北京哪怕只是看一眼也好,这至少证明对他签订《北京条约》的认可,更何况他也没有阴谋夺权的想法。可是咸丰皇帝在二月十三日(3月23日)再次改变态度,理由是“偶报微疴”。其实谁都明白,咸丰皇帝是因为身体健康严重恶化的原因才无法回到北京。
关于咸丰皇帝的身体状况,虽然他自己没有明确对奕说,但当时从醇郡王奕等人奏请停止回銮的奏折里,可以看出咸丰皇帝已经病入膏肓:
不意旬日以来,气体稍觉可支,唯咳嗽不止,红痰屡见,非静摄断难奏效。
所谓“红痰屡见”就是指吐血。在奕看来,皇帝陛下需要精心修养,而且他建议将皇帝的病情公之于众,但肃顺等人不同意,只是用含糊的语言颁布谕旨,告诉身在北京的奕延迟到秋天回京。
奕与奕是兄弟,我们不知道奕想将咸丰皇帝的病情公之于众到底出于什么目的,但当时奕确实主要是通过奕了解到咸丰皇帝病情的。在得知咸丰皇帝病情加重后,奕和文祥要求奔赴热河去探望,上文提过,这个请求被咸丰皇帝拒绝了。原因在于肃顺等人告诉咸丰皇帝,奕此行前来不是来探望,而是联合洋人要挟朝廷,应该加以提防。惇亲王奕因为和奕不和,也从北京前往热河,向咸丰皇帝进谗。
咸丰皇帝本就身患重病,对奕在北京与洋人签订条约也十分不满,加上肃顺、奕等人的谗言,本能地对奕产生了一种仇视心理。如果不是几个月后咸丰皇帝病逝,说不定奕前途险恶。
然而当咸丰皇帝六月底濒临死亡时,奕无论如何也坐不住了。他不顾众人的反对,只身前往热河,见到咸丰皇帝后便泪流满面。在那一刻,咸丰皇帝还是展现出了柔情的一面,我们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很长时间以来,咸丰皇帝对奕与肃顺之间的矛盾都心知肚明。在弥留之际,他看出如果奕长时间待在热河,自己死后,恐怕肃顺对奕不会善罢甘休。于是有一天密诏奕,告诉他身在热河并不妥,肃顺等人恐怕会对他不利,让他赶快回到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