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童贯,阉割过的王爷不孤独(第3/13页)

实际上,蔡京对童贯的不满已经很长时间了。他认为童贯侵犯了自己作为宰相的尊严与权力。原因是,相当长一段时间以来,童贯在选拔西北地区将校官吏时,已经不通过政府程序,而是直接从皇帝那里取旨任命。有的干脆就是他自作主张,先任命了再说。这使政府首脑蔡京宰相的自尊心大受伤害,因此,决定晓之以颜色。

童贯当然也很恼火。不过,他不动声色,相当冷静地观察着情势。第二年,大观三年,即公元1109年,童贯三管齐下,一举将蔡京拉下相位。这一次,他策动了三个方面的力量:宫中是内廷总管包括自己的徒弟为一路,工夫下在妃嫔和皇帝身上,将蔡京干的坏事在他们耳边不停地吹风;朝中是寻找与蔡京素有怨隙的官员为一路,工夫下在台谏官的身上,最后由中丞和殿中侍御史出面弹劾蔡京;第三路最是剑走偏锋,却也杀伤力最大——由皇帝最为宠信的道士出面,密奏皇帝,说是太阳中出现黑子,主在斥退大臣,否则不祥。徽宗相当惊恐,蔡京屡次求见均被拒之门外。于是,蔡京上表求退,皇帝立即下旨,同意他以太师致仕,贬为太一宫使,并进而将其贬居杭州。

至此,童贯大获全胜。但是,很有可能他并没有享受到多少胜利后的快感。原因是继任宰相张商英为政持平,多次劝皇帝“节华侈,息土木,抑侥幸。帝严惮之”,时称其忠直。实际上,徽宗皇帝初政时,张商英就曾经当过宰相,当时,青年皇帝就有点怕他,所以,在修缮宫室时,特别嘱咐工头,看见宰相过来就和工匠们躲开,不要让宰相看到他们。后来,张商英被蔡京列入奸党名录中,实际上人们都知道这是胡扯,是蔡京借此排斥竞争对手而已。因为,张商英拥护变法是众所周知的。如今,将近十年过去,皇帝自我感觉好了许多,张商英却是一点没变,一以贯之地以自己的忠直匡正皇帝与国事,闹得皇帝仍然“严惮之”,就是特别畏惧他的意思。显然,这与童贯的路数差别巨大。

政和元年,即公元1111年,童贯晋升为检校太尉,获得武官最高一级职位。也是这一年的同一个时刻,童贯在皇帝的支持下,做了一件迄今为止前无古人的大事:他以副大使的身份,代表皇帝与国家出使辽国。据说,这件事情是童贯策划的。原因是此阶段西线无战事,童贯静极思动,想到东北方向的辽国去看看是否有什么机会。

尽管此时童贯的声望如日中天,然而,毕竟这是代表皇帝与国家出使外国,因此,还是有大臣提出疑义,认为以一个生理不健全的人代表皇帝出使,实在有碍观瞻,会让人小看为偌大一个国家无人可派。

谁知,徽宗皇帝不作如是想,他相当以童贯为骄傲:“契丹人听说我国有一个童贯,屡屡打胜仗,很想见识一下。正好就此派他去考察考察辽国的情形。”于是,把他的官职加为检校太尉,以端明殿学士郑允中为正使,以太尉童贯为副使,前往辽国进行国事访问。从中可以看出徽宗皇帝那浪漫而轻佻的性格:他不大会让自己被世俗的、传统的、刻板的东西所束缚。然而,正如我们所知道的:艺术需要浪漫,而政治恰恰需要刻板,需要一丝不苟的规矩与程序。徽宗皇帝的这一次浪漫,为帝国的灭顶之灾和千万人的家破人亡,埋下了意味深长的伏笔。

不久,童贯终于得到了开府仪同三司这个崇高的职衔,这也是一项打破历史传统的安排,就是说,也是前不见古人的。又不久,童贯受命领枢密院事,成为全国仅次于皇帝的最高军事首长,开了宦官主持枢密院之先河。然后,拜太傅,封泾国公爵,就此,童贯位极人臣,辉煌灿烂。当时,人称蔡京为“公相”,称童贯为“媪相”。我们知道,“媪”是老年妇人的意思。

到了此时,至少蔡京心里肯定是明白了童贯的厉害,知道了自己与这个老宦官,在皇帝心目中的分量是不同的。

平心而论,蔡京的政治生命力应该算是极其强悍的了。他的一生中,光是在宰相的位子上,就曾经四上四下,执掌相印前后长达十七年以上。其意志之顽强坚韧可以想见。我们知道,蔡京聪明绝顶,在很多领域里称得上才华横溢。一般说来,任何社会的道德指向,大体上都是崇善抑恶的。当一个社会的机制使人作恶而不受惩罚,反而可以荣华富贵时,这个社会的社会机制与文化传统就应当受到永久的质疑;任何忽略了这一点,而去歌颂该社会经济、文化、艺术之辉煌灿烂的行为,都应该有理由被认为是卑鄙无耻的小人行径。事实上,蔡京、童贯者流所处的社会,就大致可作如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