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解读赵构:骑泥马渡江的皇帝(第14/15页)
建炎四年,赵构在海上逃难回杭州后,仍然常年在候潮门外钱塘江上备有二百只船,并在昌国县即舟山群岛备有船只粮草,随时准备应急,再次出逃。
绍兴十二年,完成对金国屈辱的和议后,赵构曾经抚摩着头发,相当感慨地对秦桧说:“我今年才三十五岁,头发已经大半都白啦。都是操心操的呀。”
公元1163年,即隆兴元年,当了三十六年皇帝的赵构,主动退位,作起太上皇。到了此时,他还经常戒慎戒惧地告诫继子宋孝宗:千万不要轻易言战。一旦开打,“对于金国只是胜负的问题,对于我们可就是生死存亡了。”
这番话,很有可能是他的真心话。他确实是被金国给打怕了。
我们知道,赵构身材魁伟,体魄雄健,天生神力;我们也知道,体魄与胆魄、胆识与权位的不相称历来不乏其人。这常常令人扼腕叹息。
到此,假如我们愿意转换视角的话,还可以从赵构的角度继续观察一下当时的形势。
从上面的叙述中,我们知道,南宋政权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相当疲惫窘迫。其国土面积大约只有原来的一半多一点,人口则大幅度下降。京西路在北宋神宗年间有八十万户,到南宋嘉定年间,仅有六千多户,不足原来的百分之一;而嘉定年间距离赵构的时代,已经休养生息了将近半个世纪。两淮路和荆湖北路是宋金战争的主要战场,淮南东路在神宗年间有六十多万户,嘉定时减为十二万户,减少百分之八十;淮南西路从七十三万户掉到二十一万户,减少百分之七十;荆湖北路从六十五万户掉到三十六万户,减少百分之四十五。半个世纪之后尚且如此,可以想见,南宋初期赵构时社会经济破坏的惨烈景象。这也是南宋时期后备兵员补充始终相当困难的原因。
北宋晚期,物价一般维持在米每石四五百钱的水平,大约相当于今天每斤大米一元钱人民币;到南宋初年,米价最高时达到过每石三万钱,大约相当于今天每斤大米六百元人民币;绍兴十年南宋政权相对稳定之后,米价仍然高达每石二千钱,相当于今天每斤大米四元多人民币。根据并不精确的推算,当时一个普通五口之家的平均月收入大约相当于今天的五、六百元人民币左右,可能还不到。人民生活之困窘可以想见。
当时,南宋的国家常备正规军大约保持在四十万人。发生战事时人数还要增加许多。国家财政收入平均在每年四千五百万贯钱左右。供养这支军队的费用,和平时期大约在两千四百万贯,赵构一家皇室的开支大约在一千三百到一千四百万贯左右,其他所有开支只有七、八百万贯。这使南宋政权的财政状况始终处于巨大的压力之下。最糟糕的是,从赵构开始,终南宋一百五十二年的统治,这个政权几乎没有为缓解这个压力采取过什么像样的建设性措施。我们所能找到的记录,仅仅是不停地用通货膨胀和增加苛捐杂税的方式,将压力转嫁给民间。于是我们在史学家的研究中只能看到,南宋一朝苛捐杂税的科目之多、赋税水平之高,在中国历史上是空前的,经常超过北宋时期的至少一倍左右。这是南宋时期民间动荡不安反抗较多的主要原因。
据说,当时曾经有人算过一笔账,从成本核算的角度支持对金求和。他们认为,每年支付金国五十万两、匹银、绢,远远比开战后军费开支的浩大成本与风险更划算。这种犬儒主义的算计很有可能恰好对了赵构的心思。
由此,可能会导出一个为赵构开脱的理由,尽管我们在感情上很不情愿。那就是,作为一个并不糊涂的国家元首,他应该最了解此中情形。在南宋后来的一百多年里,至少主动发起过两次大规模的北伐战争,均以惨败告终。由此,证明了一个老生常谈:任何战争,都不仅仅是武力的对抗,而是交战双方综合素质的较量。这可能是赵构不想也不敢对金开战、只希望屈辱求和的重要原因。
在赤裸裸弱肉强食的时代,此类以小事大、以弱事强的事例并不罕见。形势比人强。在强人面前,弱小者想灭掉这个强人,并非轻易能做到。特别是当他已经被这个强人打怕了的时候更是如此。
从实力对比等等综合因素中寻找战与和的历史动机,应该不比完全归咎于个人品质更远离可能的实际情况。
◎曹勋:《松隐文集》卷29《圣瑞图赞并序》,嘉业堂丛书本。
◎《宋史》卷194《兵志》,第4827—4828页。
◎叶隆礼:《契丹国志》卷11《天祚皇帝中》。转引自《宋帝列传》之《宋徽宗 宋钦宗》第18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