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大明官场乱斗之一:严嵩死磕徐阶(第7/18页)
从上述事例中,可以看出,除了恩怨之外,已经六十五岁的老首辅夏言,可能确实希望把乌七八糟的帝国官场,收拾得稍微干净一点。而在上述事例中,我们同样可以看出,他的这些全无谋略的做法,除了树敌,并使事情变得更糟之外,已经没有可能达到好一点的结果。表明此人的政治智慧与才能已经枯竭。
在这个过程中,他还显然忽视了另外一个可以要命的因素——皇帝的心思。
此时,皇帝已经又一次开始对夏言不满。
已过不惑之年的皇帝,此刻是越发地“惑”了。他真心地、深切地沉浸在道家的修玄斋醮之中,希望以自己的虔诚获得昊天上帝的回应。因此,他特别需要经常地向神灵表达自己的崇敬,同时汇报自己的思想,以求得福佑。其具体做法,就是我们已经知道了的——向上帝贡献青词。
写青词的难度,我们在前面已经有所介绍。事实上,真正的难度还在于,写一篇两篇还可以,十篇八篇也能对付。若是三天两头长年累月地写,不管白天黑夜吃饭睡觉地写,还不许重复、还要每出新意,还要全部都符合上帝与皇帝两位神灵的心意,这的确不亚于一件看不到头的苦役。
夏言曾经是一个为皇帝撰写青词的高手,这是皇帝十几年间对他由喜爱、宠信、离不开,到又恨又爱,三番四次赶走了又召回来的原因之一。然而,此时的夏言,可能对此已经厌倦,他不再把为皇帝撰写青词看成是帝国内阁首辅的最重要国事了。平心而论,一个六十五岁的老宰相,每天需要处理来自全国各地的行政事务,还要长年累月地应付皇帝这种根本就是变态的需求,也真够难为他的。于是,时常命手下人代笔,或者用过去的底稿,改头换面一番,呈献上去。
然而,糟糕的事情就此发生,且无可挽回。皇宫里,屡屡发生皇帝恼怒地将他呈来的青词,狠狠摔到地上的形事。
这些情形,夏言完全不知道。原因是,他对皇帝身边的太监从不假以辞色,公事公办,完事拉倒,并不表示什么特殊的客气。这样,太监们自然也就没有义务为他通报什么信息。此种情形,完全符合帝国规制。夏言并没有做错什么。
严嵩则与夏言完全不同。这位比夏言还年长两岁的六十七岁老人,突然青春焕发,真正是老当益壮。他把身心几乎都投入到青词的写作中去了。于是,六十多年积累起来的圣贤经典、仁义道德、诗书礼乐、人生阅历全部化为锦绣文章,化为皇帝的满心喜悦,化为直达上帝面前的缭绕香烟。
严嵩的另外一个不同之处是,他为人很客气。对皇帝身边的人尤其客气。每当与太监接触时,迎来必定嘘寒问暖,送往则殷勤叮嘱保重。最重要的是,握手致意之际,每每会有一个银或金元宝酬谢辛劳。结果,自然大不相同。
据说,嘉靖皇帝经常会让太监们在夜半时分,悄悄观察内阁大学士们在做什么。他得到的消息,差不多都是:夏言在酣然大睡,而严嵩则在孤灯之下苦苦构思撰写青词,常到更深漏尽。
公元1547年,即嘉靖二十六年,对于张居正是个好年头——高中进士并选庶吉士,对于帝国却是一个不祥的年份。
前一年八月,陕西三边总督曾铣上书皇帝,提出收复河套地区,解除蒙古族骑兵对帝国西北边境威胁的方略。嘉靖皇帝找不到感觉,命兵部论证该方案,兵部把球踢回给了曾铣,令与其他西北地区负责人一道商量,拿出可行性报告。夏言则认为曾铣忠勇可嘉,建议皇帝采纳其建议。皇帝接受,下令褒奖曾铣,并决定预做准备,推进此事。
进入嘉靖二十六年以后,却接连发生了几件大事,导致事情急转直下。
七月,陕西发生山崩,古人认为大不吉,乃“分崩离析”之象。
十一月初五,皇宫突发大火,方皇后尚在寝宫之中,嘉靖皇帝却令想冲进去救皇后的太监们赶快救火。导致这位皇后连烧带吓,很快死去。
十二月以后,正值嘉靖皇帝催促尽快落实收复河套之方案时,北京却连连刮起大风霾,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沙尘暴。我国古代数术中,认为大风霾乃是边境刀兵大起的凶兆。
这些灾异连连发生,令嘉靖皇帝大为沮丧且紧张。此后发生的情形,在沈德符那著名的《万历野获编》中记载颇为可信。
当此时,严嵩的亲密朋友,也是嘉靖皇帝最为宠信的道士陶仲文,从斜刺里杀将出来,剑走偏锋并一剑封喉。他使嘉靖皇帝相信:山崩是要应在皇帝身上的。汉代时,发生此种灾异,采用的方式,就是赐三公死。那时的三公,指的是宰相、太尉和御史大夫。如今,只有宰相和边防大将去挡灾,皇帝方可化险为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