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1558年(第16/87页)
皮埃尔的机会来了。
贝特朗赢了五十多里弗赫,那几个朋友输得精光,起身告辞。贝特朗要了一瓶葡萄酒、一块芝士,皮埃尔见机凑过去。
“我祖父的表亲就是个幸运儿,像你。”他装着轻松友好的口气,从前百试百灵。“他逢赌必赢,打过马里尼亚诺战役 [7] 都活下来了。”皮埃尔随编随说,“他娶了个穷人家的闺女,看中她生得美,他很中意,后来太太的叔父给她留了一间磨坊。儿子后来当了主教。”
“我可不总是走运。”
皮埃尔暗想,看来贝特朗还不是蠢得无药可救,不过骗动该不成问题。“我敢打赌,有个姑娘一直不待见你,后来却亲了你。”他发现大多男子少年时都有这番经历。
贝特朗却以为皮埃尔料事如神。“对!克洛蒂尔德——你怎么晓得?”
“我说过了,你是个幸运儿,”他凑近了,压低声音,好像跟他吐露秘密似的,“祖父的表亲老了以后,有一天,从一个叫花子那儿知道自己为什么交了一辈子好运。”
贝特朗哪里忍得住:“为什么?”
“叫花子告诉他:‘令堂怀你的时候,施舍给我一便士——所以你这辈子都有好运气。’这件事千真万确。”
贝特朗一脸失望。
皮埃尔竖起一根手指,像要表演戏法似的。“接着叫花子脱下那身脏兮兮的衣服,原来他是个——天使!”
贝特朗惊疑不定。
“天使为祖父的表亲赐福,之后张开翅膀,回归天国。”
皮埃尔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对贝特朗耳语:“我猜令堂也曾给布施于天使。”
贝特朗还没有喝醉,答道:“没准。”
“令堂是不是心地善良?”皮埃尔知道,几乎没人会回答“不”。
“家母堪比圣徒。”
“这就是了。”皮埃尔想起自己的母亲,要是她知道儿子靠骗钱为生该多么失望。他替自己开脱:是贝特朗自找的,他好赌又贪杯。但是,即便在假想中,这个理由也不能令母亲释怀。
他强迫自己别再想了。这不是扪心自问的时候:贝特朗要上钩了。
他于是又说:“有一位长者——不是令尊——曾提点过你,至少一次。”
贝特朗诧异地睁圆了眼睛。“我一直搞不明白拉里维埃先生为什么肯为我出这么多力?”
“他是你的天使派来的。你有没有险些受伤或是死掉的经历?”
“五岁那年走丢过一回。我以为家在河对面,差点淹死,幸好一个托钵修士路过救了我。”
“那可不是修士,而是你的天使。”
“不可思议——你说得对!”
“令堂帮过一个下凡的天使,所以这个天使一直在守护你。我就知道。”
皮埃尔接过酒杯和一角芝士。白吃白喝总是欢迎的。
他念书是为了谋个神职,因为靠这个法子能跻身上层社会。不过才入学没几天,他就发现学生已然分成两类,命运截然相反。贵族和富商家的年轻少爷会当上修道院长和主教,其中有些已经定好了要接管哪处俸禄丰沛的修院或是教区,因为这些职务根本属于某个家族的私产。相反,省城医生和酒商家聪敏好学的学生只能在乡下当神父。
皮埃尔属于后一类,但他铁了心要跻身第一类。
起初,区分尚不明显,皮埃尔一早就紧紧地贴着贵族圈子。没多久,他就改掉了乡下口音,模仿贵族那种慢吞吞的腔调。他交上了好运。有一次,家境优渥的维尔纳夫子爵出门忘了带钱,于是问他借二十里弗赫,答应第二天还。皮埃尔统共只有这么多积蓄,但他瞧出这个机会独一无二。
他二话不说就把钱给了维尔纳夫,像完全不当一回事。
翌日,维尔纳夫忘了还钱。
皮埃尔困窘万分,但一言不发。当天晚上,他买不起面包,只能喝稀粥充饥。可维尔纳夫隔天还是忘了还。
皮埃尔仍然不提起。他知道,要是自己开口叫维尔纳夫还钱,维尔纳夫和那些朋友就立刻明白他不是他们的一分子,而他渴望被接纳,比果腹更甚。
过了一个月,那位贵公子才漫不经心地提起:“我说奥芒德,那二十里弗赫是不是一直没还你呀?”
皮埃尔动用了极大的意志,开口答道:“好家伙,我哪儿记得。算了得了。”接着他灵光一闪,又加了一句,“你显然是缺钱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