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成功与失败(第7/8页)

“你得佩服美国人的聪明。”莫罗佐夫说。杜尚别忙了好几个星期了。紧接着在试验之后——更准确地说,紧接着在莫斯科来客离去之后——六个激光装置中的两个除去霜冻后拆下来检查,发现它们的镜面被严重烧坏。所以,最后还是有一个光学镀层的问题。科长说了,很可能是质量管理问题,把问题推给别的工程师小组。他们现在是一片振奋。这里是多年来听说过的美国反射镜设计。

“这个想法来自一个天文学家。他想找到一种拍摄恒星照片而又不受‘眨眼睛’影响的办法。没有人费心去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就干下去,干成了。我知道一点粗略的想法,但不详细。你是对的,年轻人。这很聪明。太聪明了,我们办不到。”那人一边翻阅计算机设计说明书,一边嚷嚷道:“我们没有复制这种性能的任何材料。光是建造这个致动器,我也不知道是否办得到。”

“美国人正在造望远镜……”

“是的,在夏威夷;这我知道。但从技术上说,夏威夷那个远远落在这一个的后面。美国人做出了一个突破,这在一般科学界还没有摸到门径。注意这图上的日期。他们可能已经在实际运用了。”他摇摇头,“他们走在我们前面了。”

“你一定得离开。”

“好的。谢谢你们保护我这么长的时间。”爱德华·华西里也维奇·阿尔土宁的感谢是真诚的。他有了睡觉的地方。他在作他的计划时有热饭热菜吃。

也许他只是想作计划而已。他连所处的不利条件都不认识。在西方,他能很容易就搞到新衣服,伪装头发的假发,甚至舞台化妆用品,自带说明,教他改变他的容貌。在西方,他能藏在汽车的后座上,不到四小时能开出二百英里。在莫斯科,他就没有这些可供选择的事物。现在,克格勃可能已经搜查了他的住宅,确定了他穿的是什么衣服。他们会认识他的面容和头发颜色。他们唯一不知道的东西显然就是他在阿富汗服军役的朋友圈子。他没有对任何人提到过他们。

他们给他一件不同式样的上衣,但不合身,他也不想让这些人冒更多的危险、他已编好一套谎言:他躲藏在离几个街区之远的一个犯罪集团里。西方对莫斯科了解不多的是它的犯罪情况,它很糟糕,而且越来越糟。虽然莫斯科还没赶上大小相当的美国城市,但在有些地区谨慎的人都不敢走夜路。由于外国人不常到达这些地区,由于街道犯罪很少找外国人的麻烦(这样做是为了不使莫斯科民兵产生强烈的反应),这方面的事向外透露得很慢。

他出门向托洛菲莫沃走去,那是靠河边的一条肮脏的街道。阿尔土宁为自己的愚蠢行为感到吃惊。他一向告诉自己,需要从这个城市逃跑,应该坐载货驳船。他的父亲在这种船上干了一辈子,爱德华知道谁也找不到的藏身处所——可是河水上冻,驳运停止了,他竟然没有想到这—十点!阿尔土宁跟自己生气了。

现在为这个着急没有道理,他告诉自己。必定还会有别的路子。他知道莫斯科人汽车厂只有一公里远,火车全年通行。他试图搭上一辆车到南方去,也许可以藏在一节装满汽车零件的货车里。要是走运,他可以那样到达苏维埃佐治亚〔即格鲁吉亚。——译者〕,那里没有人那么仔细地检查他的新证件。人们能在苏联消失。他想,这毕竟是个有二亿八千万人的国家啊。他不知道这些想法有多少是现实的,有多少不过是想让自己高兴高兴。

但他现在不能停下来。在阿富汗就已经开始了,他不知道是否会有停下来的时候。

一开始,他本来有能力排除这种可能性。作为一个军械连的下士,他干的是苏军委婉称之为“反恐怖装置”的东西。这些东西由飞机散布,更经常的是由苏联士兵在扫荡一个村庄时散布。有的是典型的俄式抱娃娃的玩偶,一种屁股圆胖的布人;或者是一个卡车;或者是一支自来水笔。成年人很快就懂了;孩子们由于好奇心和不了解别人上当的情况,就经常遭难。不久了解到,孩子们什么东西都捡,散布的玩具炸弹就减少了。不过有件事情还在继续,一样东西被捡起来,就有一百克的炸药爆炸。他的工作是组装炸弹和教士兵们如何正确使用这种东西。

阿尔土宁一开始不大考虑这个问题,这是他的工作,这样于是上面来的命令。俄国人由于天生气质和教育熏陶,对上面的命令不大提疑问。而且,这是一个安全、轻松的工作。他不必要扛着冲锋枪在这土匪国家里到处走动。唯一对他有危险的是在喀布尔的市场上,他也总是五人以上结伙小心翼翼地去逛逛。在一次溜挞中,他看见一个小孩——是男孩还是女孩,他不清楚——的右手受伤成了一个爪子,他(或她)的妈妈瞪眼看着他和他的同志们,那个样子他永远不能忘记。他听过种种传说,阿富汗土匪如何把俘虏到的苏联飞行员活剥人皮并引为特殊娱乐,如何完全由他们的妇女来执行此事。他认为这是那些末开化民族野蛮行为的确证——可是一个孩子并非如此。马克思主义就说过这个问题。把任何孩子,给以适当的教育和领导,你能得到一个终身的共产主义者。那个孩子就不会是那样,他记得两年前那寒冷的十一月里那一天。那孩子的伤已经完全治好了,实际上还在微笑,年纪太小,不懂得那是终生残废。但那位母亲知道,而且知道她的孩子怎么样和为什么一生下来就受这个罪的。从此以后,那安全、轻松的工作就不大一样了。每当他把爆炸部分拧在那装置上时,他就看见一只小小的、圆胖的孩子的手。他开始在睡梦中也看见它们。喝酒,甚至试了一次大麻,也不能把那些形象赶走。同他的技师伙伴们倾诉也毫无用处,不过只博得连指导员怒气冲冲的注意。那位政治指导员曾经给他解释过,他必须做的工作是难以忍受的,可是为了防止更多的牺牲,又是必要的,你懂吗。抱怨无济于事,除非阿尔土宁下士愿意转到一个步兵连去,在那里他自己可能会看到为什么有必要采取这样严厉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