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探讯(第2/8页)

桂英的处境,是可以理解的。有经验的人都会知道,在那敌我斗争十分尖锐的年月里,站在斗争尖端的人们,尽管他们的行动为绝大多数的劳动人民所敬佩、所拥护,但,敢于冒着生命的危险毫无顾忌地和他们在一起的,究竟还不是一开始就占多数。因此,不少的干部和民兵,包括他们的家属在内,在一定的场合下,表面上被孤立起来,是一种毫不奇怪的现象。何况在黄山村,除了民兵、村干和军工烈属外,在五十六户中,仅仅有两户——黄干的两家邻居,与土匪毫无关系。在这样复杂的环境下,生命的威胁随时可以降临,桂英她们的处境,是可想而知的。

桂英正在家里难过,黄干忽然走进房来。她不等黄干开口,就把碰到的情景告诉黄干,然后,用请求的口气说:“让我也和你们在一起吧,留我在家是会闷死的!”

这要求已不止一次了,黄干并不反对她出来当干部,但是,因为她怀了孕,而且已经接近临盆了,因此,黄干仍不得不同以往一样,耐心地安慰她:“桂英,不用急,日子长着哩!你没听徐翠讲过吗?以后还要搞土地改革,建设社会主义,你怕没机会出来?还是等生了孩子再说吧。”

桂英失望地说:“生孩子,生了孩子更加出不来了!”

太阳已快下山,她感到再不应该打扰丈夫了。于是便问:“吃饭了吗?一夜没睡觉,快上床躺躺吧,我给你做吃的。”说着,就站起来去烧火。

妻子的体贴,使黄干感到温暖和幸福。他暂时丢开了刚刚想到的不快的事,帮着妻子去烧火,同时,十分畅快地对妻子说:“告诉你一件大事!”

桂英用手搅拌着米,仰脸问道:“什么大事?”

黄干放一把干柴进灶里,用竹筒吹了吹,柴火熊熊地烧起了火焰,才回头对妻子说:“我们区里来了一位新区长,年轻、漂亮!”

“是个女的?”桂英被黄干的形容词误导了。

“不,男的!他是个了不起的人!”他绘声绘色地把对王群的感觉说了一遍,同时,谈到了王群给他交代的任务。

这一来,桂英着急地问道:“土匪的活动情况搞清了吗?”

“我正在想办法。”黄干答道。

桂英过来弯着身子,用责备的口气说:“那你还安安稳稳地坐这烧火呢!还不找人去了解了解!”

“找谁呢?你刚才不是谈了,群众对你还是那样,对我,更不用说了。你看,怎么办?”

桂英想了一阵,忽然眉头一闪,高兴地说:“想起了,你去找黄容,地主也许能和她说点实话。”

黄干把一把柴枝向地上一甩,猛然站起来说:“好,我立刻去找她!”当他转身拿着枪要往外走时,一眼望见桂英那副脉脉含情的眼睛,就转回来亲切地嘱咐她说:“我到巢山后,说不定什么时候回来,不用等我吃饭了。要是真的来了土匪,你要多加小心!”说完后,仍有几分恋恋不舍地望着妻子。

桂英怕黄干不放心,就安慰着说:“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黄干正要出门,只听见一阵脚步声响,黄五生忽然进来了。他灰白着脸,抖索着嘴唇,胡子颤动了好一会,还没说出话来。他那显然被吓昏了的脸色,立刻传染了黄干夫妇,黄干和桂英迫不及待地问:“有什么事?”

“土匪……来……来了!”他简直是吓得话不成句。

“土匪,在哪里?”黄干与桂英同时大惊失色地追问着。

老头子吞吞吐吐地说:“有人从山里回来,看见满山都是土匪,说今夜就要来打农会,捉干部和民兵。你……你看怎么办?快跑吧!”

这时,黄干恢复了镇静。他想弄清消息的来源,便问:“哪个讲的?”

老头子探头望望大门口,见没有人,才压低声音说:“村上的人都在讲,就是不敢告诉你们。”

“为什么?”黄干追问着。

老头子不愿再说下去了,赶快结束他的讲话说:“这还用问?怕呗!给土匪知道了要杀头的,我告诉你是怕你给土匪害了呀!要不,我冒这个风险?”说着,他就急急忙忙地往外走去。到了院中,他又回头低声而严肃地嘱咐一句:“你千万不要说是我说的呀!”黄干还想再问问他究竟这消息从哪儿来的,老头子已经跑出大门去了。

老头子的背影消失后,黄干更感到应该立即赶到巢山去找黄容,便二话没说,抡起大枪就走出门去。

巢山村的东南角上,远远地就可望见一座草屋,孤零零地立在村口上。这间草屋破烂不堪,木板壁陈旧得已经开始霉坏了,上面积着一层铜钱厚的污垢,它经过雨打日晒,裂着大缝,卷起边儿,很像大旱之后的水浇地。一不小心,碰上了它,就会弄得你满手污黑。当黄干经过草屋的门口时,旁边那个污水坑,轰的一声,飞起了一群苍蝇,他边用手挥赶着,边跑进茅屋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