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第6/7页)
事实上,为劝降马明金,日本人绞尽脑汁,酒井欲想让熙洽做说客,遭熙洽婉拒,他又找到吉林省警备司令官吉兴,吉兴以与马明金没有任何私交推辞了。其他曾与马明金共过事的老东北军的军官,生怕被酒井点中,纷纷躲得老远。试想,同为军人,人家抗日,宁折不弯,宁死不屈。自己助纣为虐,本都辱没了祖宗,还有什么脸面去劝降。酒井好不气恼,只得让日本官员,晓以利害,威胁利诱,与马明金摊牌。几番相谈,白费口舌,劳而无功。酒井使出最后一招,借父子之情,逼马明金就范。
马万川什么话也没说,当即起身相随,劝与不劝另当别论,想见到儿子,这个愿望是相当的迫切。
宪兵队的一个房间,临时成了马家父子见面的地方。
“马掌柜,我不想再说什么了,我只想让你知道,这是唯一,也是最后的机会,假如你儿子还执迷不悟,不听从你的劝告,我们关东军是不吝惜子弹的。”松川面无表情地说完,手一挥,带着手下人,转身离去。
马万川在家、在路上,都还镇定,现在一个人独坐这里,心乱如麻,身上发冷,他努力地控制,手还是微微颤抖,不是怕,而是他知道日本人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想到今天与儿子相见,很可能就是诀别。这对儿子,对他是多么的残酷……
门开了,马明金进来了,押解的两个日本宪兵,退出去,把门关上,站在外边。
马万川站起来,在见到儿子的一刹那,他把所有复杂的情绪,都强压在心底处,他不能让儿子担忧、挂念、难受,甚至都不能让儿子觉察出他的衰老和看出他的愁容。
马明金看到父亲一愣,他没想到父亲会出现在这里。他情不自禁地快步向前,但没有与父亲相拥,只是紧紧地握住父亲的手,神情抑制不住激动,怕泪水流下,他笑了,笑得有些凄然,轻唤着:
“爹,你老咋来了?”
马万川目不转睛看着儿子,只觉胸口有股热流往上涌,眼睛湿润,他也想学儿子笑一个,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不但手在抖,心都在抖,为了掩饰这一现象,他把手抽出来,放在儿子的肩膀上,使劲地摇晃着,似乎想看看儿子身子结实不,也想显示下自己的力气。
“爹,你老坐……”马明金扶父亲坐在椅子上,他的手始终未松开父亲的手。
马万川示意儿子坐在他的对面,他还在细细地端详着:
“孩子,你瘦了。”
马明金被俘后,抱定必死之心。当押送到吉林市,想自己以这种身份和面貌返回生他养他的地方,心中多少有些酸楚,但更多的是遗憾,最大的遗憾是没有亲手把日本人从故乡赶出去。面对日本人的审讯和说服,他一句话都不回答,在他看来,跟日本人说那些废话,就是变相延续生命,他要让日本人看看,中国军人无论是面对枪口,还是背后挨枪,都是站立着,死得堂堂正正。
“孩子,爹来这儿,就是想看看你,过多的话爹就不说了。”马万川想,作为父亲,他有必要让儿子知道来到这儿的真正目的。
“爹,你老不用说了,你老的心思我明白。”马明金拍了拍父亲的手。他没想到日本人会来这一手,也知道日本人强迫父亲来这儿的用意,看着一年多未见面的父亲,他发现父亲的头发及胡须都斑白了,不用说,这与他有关。蓦地,他内心油然升起一种愧疚,觉得连累了父亲,还有母亲及家人,按说父亲这个岁数正该颐养天年,享儿孙之福,可却为他……他心中有说不出的难受,本想说一句对不起,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他太了解父亲,若听了这话,肯定会骂他没出息的。
马万川有很多话想对儿子说,可一时间又不知该说什么,他怕说多了,或说得不当,加重儿子的心理负担。
马明金:“我娘好吗?她气管不好,冬天,穿厚实些,别着凉。”
“你娘挺好的,我来这儿,她不知道……”马万川来宪兵队,刚好明金娘去女儿家了,要不然,又得哭哭啼啼,央求跟来,“家里都挺好的,对了,我那两个孙子,让你弟弟带到北平去了。”
马明金:“我听常大叔说了,爹,你和我娘也跟着明堂去关内就好了。”
马万川:“咱们一大家子都在这疙瘩,我能扔下你们走吗?”
马明金知道父亲说的这个你们,主要是指着他。别看他曾是东北军的团长,义勇军的指挥员,每每想到父亲,他总觉得父亲是座山,是他的主心骨。
父子俩儿又说些家常的话,不用暗示,两人都谨防隔墙有耳,不可能说让日本人感兴趣的话,至于心情,尽管是压抑的,相互之间为了缓解对方,都努力地克制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