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动报告(第3/7页)
在护送任务前,我还和麦克说笑。他收到一个作为士兵福利的零食小包,里面装着全世界最无趣的糖果:过期的Peeps棉花糖和巧克力味的PEZ硬糖。麦克说那些糖的味道像圣诞老人的屁眼。哈维问他怎么知道圣诞老人的屁眼是什么味道。麦克说:“小屁孩,你也签了入伍协议书。别假装你不知道那滋味!”说完,他把舌头伸出来左右摇晃。
追悼会在费卢杰军营教堂举行。总部服务连的军士长把麦克的训练营毕业照用战地风格打印出来贴在海报板上,他们在照片前点名。麦克的靴子、步枪、狗牌[10]和头盔组成士兵十字架。或许那些东西并不是他的,只是教堂专门用作追悼会的靴子、步枪和头盔。
军士长站在正前方,高声念道:“兰德斯下士。”
“到!军士长。”
“苏巴准下士。”
“到!军士长。”我高声答道。
“乔布拉尼准下士。”
“到!军士长。”
“麦克莱兰德准下士。”
会场一片死寂。
“麦克莱兰德准下士。”
我想我听见军士长的嗓音有些嘶哑。
接着,他像是恼火无人应答似的大喊:“詹姆斯·麦克莱兰德准下士!”
他们略作停顿,待悲壮的气氛感染每一个人,然后才演奏葬礼进行曲。我和麦克虽不是生死之交,但也必须紧握双臂才能止住身体的颤抖。
仪式结束后,乔布拉尼走到我面前,他头上被弹片擦伤的一侧扎着绷带。乔布拉尼长了一张娃娃脸,但他咬牙切齿地说:“至少你干掉了一个。那帮混蛋中的一个。”
我说:“对。”
他说:“一命抵一命!”
“对。”
不过,是我杀了那孩子在前,所以更像是麦克抵了他的命。况且不是我杀了他。
在宿舍里,提姆赫德和我很少说话。一进屋,我玩侠盗飞车,他玩神奇宝贝,直到熬不住了才睡觉。没什么话题可聊。我俩都单身,渴望交个女友,但也不至于蠢到像库尔茨中士那样,在出征前两周娶了个四十多岁、带着两个孩子的杰克逊维尔女人。在家里盼着我们的只有母亲。
提姆赫德的父亲已经过世了。我知道就这么多。我俩聊天时,话题基本是电子游戏。不过现在我们有更多可谈的。我是这么想的,但他不这么认为。
有时我见他全神贯注地盯着游戏机,真想对他大喊:“你他妈到底怎么回事?”他看上去和从前没有两样。他杀了人,不可能无动于衷。这让我觉得不可思议,而我甚至没朝那孩子开枪。
我最多只能捕捉到一些细微的迹象。一次在餐厅,我们和加尔萨下士、乔布拉尼、哈维坐在一起,军士长走过来喊了我一声“杀手”。她走开后,提姆赫德说:“没错,杀手。他妈的大英雄。”
乔布拉尼说:“你他妈嫉妒了吧?”
哈维说:“别耿耿于怀了,提姆赫德。你也就是掏枪慢点。咔——砰!”他用拇指和食指比划出手枪的样子,向我们开枪,“伙计,换作我,砰砰两枪,连他妈一块儿崩了。”
“真的吗?”我问。
“当然。那婊子就再也生不出恐怖分子了。”
提姆赫德紧紧抓住桌缘。“操你妈,哈维!”
“别紧张。”哈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开玩笑,伙计,我只是开个玩笑。”
我失眠得很厉害,提姆赫德也一样。
即便四小时后就有护送任务,我们也会躺在床上玩游戏。我告诉自己,我需要用这种方式消化这件事。在PSP上消磨时间,脑里一片空白。
但日复一日,睡眠时间都如此消磨掉了。我身心俱疲,一切变得模糊不清。
某次护送中,我们停车两小时检查疑似爆炸物。它上面满是电线,异常可疑,结果只是一块垃圾。我一瓶接一瓶地喝功能饮料,过量的咖啡因令我两手颤抖,但我的眼皮却像灌了铅一样往下坠。当你的心跳每小时能飙到一百五十英里而大脑却处于昏睡的边缘,那真是种疯狂的感觉。你明白,车队行进时,只要漏过一处炸弹,你就会命丧于此。还要搭上你的兄弟。
我回到宿舍,端起一块石头把PSP砸了。
我对提姆赫德说:“在那件事之前我就讨厌别人叫我‘杀手’。”
“好吧,”他说,“那就接受现实吧,娘娘腔。”
我试着改变策略:“知道吗?你欠我的。”
“为什么?”
我没有回答,只是直勾勾地瞪着他。他避开我的目光。
“你欠我的。”我重复道。
他讪讪地笑了笑:“我不会让你给我口交的。”
“你脑子出什么问题了?”我说,“你还好吗?”
“我很好。怎么了?”
“你心里明白。”
他低头盯着自己的脚。“我参军就是来杀叛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