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三帝国的诞生(第9/14页)
他说到那些日子时,总不免要提起饥饿。
当时饥饿是我忠实的伴侣,他同我形影不离,有福同享——我的生活就是同这个无情的友人进行的一场长期搏斗。
但是,饥饿却从来没有逼得他设法寻找一个固定的职业。他在《我的奋斗》中说得很清楚,他有着一种小资产阶级的入骨的恐惧,深怕又掉到无产者的队伍中去,体力劳动者的队伍中去——他后来就利用这种恐惧心理在缺乏领导、薪金低微、无人重视的白领阶层的广大基础上建立了国家社会党。这个阶层的千百万人都有这样一种错觉,以为自己在社会地位上比起「工人」来至少略胜一筹。
希特勒固然说过,他至少有一阵子靠当个「小画家」——口,但是他在自传中没有详细说明这个工作的情况,只不过说了这么一句,在一九○九年和一九一○年,他的情况略有改善,可以不必再当普通小工了。
他说:「这时,我已开始独立工作,做个小素描画家和水彩画家。」
这句话是有些容易令人误解的,《我的奋斗》中许多其他具有传记性质的段落也是如此。虽然当时认识他的人所提供的材料也并不比他自己更加可靠,但是拼凑起来的情况可以说肯定是比较完整的,也可能比较确实。
有一点是相当肯定的,阿道夫·希特勒从来没有像他的政敌所嘲笑的那样当过房屋油漆匠。至少没有材料证明他干过这个行当。他当时干过的事是绘制一些拙劣的维也纳画片,内容常常是一些著名的景物,例如圣斯蒂芬大教堂、歌剧院、伯格剧场、舒恩布伦王宫或者舒恩布伦公园中罗马时代的遗迹。据他相认的人说,他是从别人作品上临摹下来的;显然他没有写生的能力。这些画片是矫揉造作、没有生气的,很像一个初学建筑的人所画的粗糙草率的速写,他有时添上一些人物,也画得非常拙劣,好像连环画一样。我有一次看到希特勒的原作速写后曾经记下过这么一些话:「几个面像。拙劣。有一个几乎像食尸鬼。」在海登看来,「它们像巍峨庄严的宫殿外的小沙包」。
这种可怜的玩意儿,希特勒也许画了几百张,卖给小贩装饰墙头,卖给商人嵌在陈列出售的画框里,卖给家具商把这种画片钉在廉价的沙发和椅子靠背上,当时在维也纳,这是一种流行风气。希特勒也能够画一些比较商业性的东西。他常常为小铺子老板画招贴,给泰第狐臭粉这种商品做广告。有一张画后来也许在圣诞节的时候赚过一些钱,画的是圣诞老人在叫卖色彩鲜艳的蜡烛,还有一张画的是圣斯蒂芬大教堂的哥特式尖顶,高耸在一堆肥皂上。圣斯蒂芬大教堂的尖顶是希特勒从别人的画上百抄不厌的东西。
希特勒的「艺术」成就仅止于此,但是他至死还认为自己是个「艺术家」。
在维也纳这些流浪的年代中,他的外表肯定是波希米亚式的流浪汉。当时认识他的人后来追忆,他穿一件破旧的黑大衣,长至足踝,很像一件土耳其长袍,这是一个匈牙利籍犹太旧衣商送给他的,这个旧衣商也住在那所简陋的单身宿舍里,同他颇为友好。这些人还记得他头戴一顶油腻发光的黑呢帽,四季不换,他的一头乱发,前额斜梳,像他日后那样,颈后的头发乱糟糟的盖住了肮脏的衣领,因为他很少理发修面,两颊和下颏往往胡髭丛生。如果日后成了艺术家的汉尼契的话是可信的话,希特勒像「一个基督教徒中间很少出现的鬼怪」。
不像同住在一起的一些潦倒的青年人,他毫无青年的恶习。他既不抽烟,也不喝酒。他同女人没有来往——根据已知情况,不是因为任何不正常的心理或生理,而完全是因为他特别怕羞。
希特勒后来在《我的奋斗》中难得幽默地说,「我相信,当时我认识的人都把我当作一个怪物」。
像他的教师一样,这些人也记得他的炯炯有神的眼光,这是他脸部的突出特点,反映出性格中同这个一身肮脏的流浪汉的贫困生活很不协调的某种东西。他们还记得,这个青年人尽管在体力劳动上极其懒惰,读起书来却废寝忘食,夜以继日。
当时我用心读了大量的书。工作之余全部时间都花在读书上。这样在几年之内我就打下了知识的基础,到今天我还从这里吸收营养。
在《我的奋斗》中,希特勒详尽地谈到了读书的艺术。
所谓「读书」,当然,我的意思也许同所谓「知识界」的一般人有所不同。我也认识一些大量「读书」的人——但是我并不认为他们是「博学」的人。不错,他们有大量「知识」,但是他们的头脑不能组织和整理他们所吸收的知识——另外一方面,一个掌握正确读书艺术的人——从本能上立刻就能辨别出什么东西是他认为值得永远记住的,或者因为这些东西符合他的需要,或者因为一般值得知道——读书的艺术,求知的艺术是:——去芜存精——只有这样的读书才有意义,才有目的性——由此看来,我在维也纳的日子特别有意义,特别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