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5/6页)
关于米蒂利尼的辩论:克里昂与狄奥多图斯的对抗
但是,雅典人很快就开始重新考虑自己的决定。一些雅典人在表达了自己的愤怒之后,意识到自己的决定是多么可怕。米蒂利尼使者及其在雅典的朋友——无疑包括狄奥多图斯和其他温和派——利用这种情绪转变,说服了将军们(我们知道,所有将军都是温和派),并要求在次日召开特别会议,重新商讨如何处置米蒂利尼的问题。
在修昔底德对此次会议的记载中,克里昂首次在修昔底德的史书中登场,被描述为“公民当中最凶暴好斗的人,在那时也是对群众影响最大的人”(3.36.6)。克里昂指出,米蒂利尼人的叛乱是不值得辩护的,无法预见的好运气(像惯常那样)变成了恣意妄为的暴力活动;公正的裁决就是迅速而严酷的惩罚。他坚持认为,不应当将普通民众和寡头统治者区分开,因为他们全都参加了叛乱。此外,克里昂还相信,若对米蒂利尼心慈手软,只会鼓励更多叛乱,而不加区分的严刑峻法则能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我们原本就不应当给予米蒂利尼人和其他人不同的待遇,否则他们就不会膨胀到今天这种傲慢的程度。一般来讲,人的天性就是鄙视奉承却仰慕坚定的手腕。”(3.39.5)他的意思是,雅典人早就应当剥夺米蒂利尼的自治权,而没有这么做只是雅典人过去的许多错误之一。“考虑一下你们的盟邦吧。如果对那些被敌人强迫而反叛的盟邦,和那些主动造反的盟邦,施加同样的惩罚,那么谁都会抓住一点小事就开始兴风作浪。毕竟一旦成功就能获得自由,就算失败了,后果也不是不能挽回的。”(3.39.7)
如果雅典人继续奉行软弱、错误的宽大怜悯政策,“各邦会前赴后继地起来造反,我们的生命和财产都将受到威胁。就算我们成功地将叛军镇压下去、收复城邦,它也已经被摧毁了,我们丧失了它未来的赋税,毕竟那才是我们力量的源泉。如果我们无法镇压叛乱者,那么除了我们现在的敌人之外,还会增添新的敌人,我们用来与现在的敌人作战的时间将不得不被用于镇压我们曾经的盟友”(3.39.8)。克里昂的演讲相当于对伯里克利及温和派的帝国主义政策的全面攻击。他的建议是以精心策划的恐怖政策来震慑叛乱者,至少在战时要杀一儆百。
克里昂和狄奥多图斯分別代表着两个极端,除了他们之外还有许多人发言。其他“表达了各自意见”(3.36.6)的人一定谈到了正义和仁慈,因为克里昂的演讲就是为了反驳这些观点,而且召开第二次会议就是为了审视一些雅典人的态度,即对米蒂利尼的惩罚“太残忍、太过分”(3.36.4)。
克里昂的态度是假如大家否决了他建议的严酷惩罚,而改为接受温和的惩罚,就至少表现出了他们自己的软弱,或是腐败,甚至是叛国。于是,狄奥多图斯精明地敦促雅典人从务实的角度出发去支持他的提议,而不是为了宽大仁慈。狄奥多图斯真诚地希望对米蒂利尼网开一面,但他更深层次的目的是捍卫温和的帝国主义政策,将其继续执行下去。他提出,因为叛乱者总是期望成功,所以任何惩罚的威胁都无法阻止叛乱。而当前较为温和的政策能鼓励叛乱者“与雅典达成协议,将来向雅典缴纳罚金和贡金”(3.46.2)。若采纳克里昂的严刑峻法路线,只会让叛乱者“在遭到围攻时死战到底”,使雅典“花费大量金钱去攻打不肯投降的顽敌,并丧失未来的赋税……即我们对抗敌人的力量源泉”(3.46.2-3)。
狄奥多图斯还指出,“如今所有城邦的人民对雅典都很友好,不会跟随寡头统治者一起反叛雅典;若是被强迫造反,也会对叛乱者抱有敌意。因此雅典人打仗的时候,敌邦的大多数民众其实是雅典的盟友”(3.47.2)。有证据表明,他的这种说法是错误的,即便是下层阶级的民众对雅典也并不友好;但他感兴趣的不是确定真相,而是明确自己的政策。他继续指出,在叛乱者中,雅典人应当责怪尽可能少的人,因为若是将普通百姓与煽动叛乱的贵族一并处死,只会鼓励民众在将来的叛乱中反对雅典。“即便民众是有罪的,你们也应当假装事实并非如此,免得唯一仍然对你们友好的群体也转而敌视你们。”(3.47.4)
在狄奥多图斯看来,米蒂利尼是个孤例,所以克里昂提议的精心策划的恐怖政策不仅令人反感,而且最终效果也会适得其反。狄奥多图斯的建议是,仅仅将帕基斯送到雅典的那些人定罪。然而这个建议并不像它表面上看起来那样人道,因为帕基斯逮捕的“罪责最深者”有一千多人,差不多相当于莱斯博斯岛上各叛乱城镇全体男性公民的十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