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回来了!”(第32/55页)

夜风很大,空气清新。离亚历克斯和奥勃莱恩不远的地方是一座40毫米高射炮。炮座上有四名炮手。瞄准手握住高低机的手轮,副射手握着方向机的手轮。两个弹药手在抽烟:个子高的哼着家乡小调,中等个的捏着十字架在祷告。日本飞机没有来夜袭,但愿一帆风顺,旅途平安。奥勃莱恩没有登上“纳希维尔”号巡洋舰,它上面有复杂完善的通讯系统,生活和工作服务都很周到。可是要获得登陆的真正体会,再没有比呆在一艘LST上更合适了。

亚历克斯抽着姻。听完奥勃莱恩的叙述,他沉默了一阵子,突然伸出大拇指:

“海军陆战队打得真棒。替我杀光那些黄猴子,让他们世世代代记着美国人的厉害。一千年后也不敢再向美国人动手!”

海上有磷火,岛上有火光,不知是日本人的还是菲律宾居民的。带神秘色彩的苏碌海之夜,令人神经紧张激动的航渡之夜。奥勃莱恩和亚历克斯就在聊天中熬过了。亚历克斯先生告诉奥勃莱恩,他的“亚伦·勃拉特”号自由轮,执行一次往冰岛的例行任务。编在一支慢速护航队里,被德国海军的潜艇击沉了。“他们用的是声制导自动鱼雷,从很远的地方发射。黑夜里,没办法躲。不过。我们也没饶过他们,干掉了三艘U艇。我原以为从四三年夏天之后,北大西洋一直是安全的呢。”

亚历克斯先生向奥勃莱恩引见了他的大狗布鲁斯。布鲁斯在那个恐怖的北大西洋鱼雷之夜活了下来,同亚历克斯先生一起获救。船长与狗有很深的情谊。在俾斯麦海的一次航行中,船遇大风暴,布鲁斯被刮到海中,亚历克斯不顾危险下令停船,花了四小时才捞上布鲁斯。人总要有精神寄托,寄托在什么东西上那东西就被神化,被赋予超凡脱俗的光彩,哪怕是一条普通的狗。

天蒙蒙亮,一切都笼罩在灰蒙蒙的雾里。雾幕一下子被风和阳光拉开,所有的美景都显露出来了。

一个被作家何塞·黎萨尔讴歌的菲律宾的黎明。

船队两侧不时出现几个海岛。奥勃莱恩接过亚历克斯先生的大型航海望远镜,对准海岛贪婪地看着:

翠绿的竹林中有一个红顶的天主教堂。农舍的茅草屋仿佛是一幅东方色彩的水墨画。篱笆里有乱窜的猪和鸡,小溪流上有快朽烂的木桥。树林间开着阿拉伯素馨和兰花。啊!还有一座爬满青藤的西班牙古堡,还有绞架和旗杆。

奥勃莱恩调整焦距。居然看到了一个神甫,几个瘦瘦的马来人。其中的一个叼着烟斗,腋下还夹了一只斗鸡。神极了,妙极了!西班牙人爱斗牛,把瘾传给了菲律宾人。菲律宾人穷,只好去斗鸡,也就迷上了斗鸡。斗鸡就是菲律宾的斗牛,其实本地自古以来就有斗鸡的传统。啊,一条缓缓流动的生满浮萍的小河,河边系着小篷船。哦,还有一个小镇,镇边泥泞的道路上停着双轮大车,瘦骨嶙峋的马啃着湿漉漉的青草。木棉树上有鸟巢,池塘中有睡莲和脏鸭子。一切都是那么宁静、那么质朴、那么协调、那么美。美得让人落泪。奥勃莱恩看到了一个凄哀的伊甸园,一种忍耐的韵味,一种大彻大悟的东方的哲理,一种内含的秀丽,一种懒洋洋的万古不变的宁静,令人玩味,令人赞叹,和西方的一切迥然而异。它难道就是菲律宾么?果真如此,那么,奥勃莱恩似乎理解了麦克阿瑟为什么对菲律宾耿耿于怀了。

飞机引擎声划破了苏碌海上的静温。

高射炮手们紧张起来。各舰艇的对空射击指挥中心和情报中心接通。情报中心发出一连串信号和指令,反复校核着大量数据。所有高射炮和机关炮的炮口都指向天空。弹药手们根据命令手忙脚乱地调整引信的起爆高度。疲惫的陆军士兵和军官们匆匆穿上软木救生衣。有人在祈祷命运。

一批批蓝色机身的美国海军飞机飞临舰队上空。它们都是奥勃莱恩很熟悉的那些战斗机。F4U海盗机和F6F恶妇机。又过了一会儿,从莱特岛杜拉古机场和塔克洛班机场起飞的陆军战斗机也来了。它们是日本人最害怕的“双身魔鬼”P-38闪电机,F-39飞蛇机和P-40远程闪电机。它们各自按自己的章法在船队上空编好队,兜着圈子掩护民都洛航渡船队。看到它们,给人以虚假的安全感。其实天空很辽阔,敌机也很狡猾,并无真正的安全可言。

一架日本飞机一下子从云中冲下来。谁也没有精神准备。它恐怕是混在比翼编队的美国战斗机当中的。它俯冲下来,在海平面上把航向转成和LST-472号的纵轴方向成90度,对准舰桥从左舷冲来。几乎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它。从“托马湾”、“马尼拉湾”、“马努斯岛”、“卡达森湾”、“萨沃岛”等护航航空母舰上起飞的美国战斗机也没有盯住它,等奥勃莱恩和LST-472号上其他人看见它的时候,一切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