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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三日早上起来,天色阴沉,到底进入初秋,湿度虽大却不闷热。蒋鼎文坐在办公桌后,脸比天气还要阴沉,听完武伯英叙述去渭南的经过,不喜不嗔。“你走之后,我只好让人暂时把四科负责了起来。现在看来,也没必要还给你了。你不想干,我也不强人所难。看来宣案密查过后,就算去不成两统总部,也能在胡宗南那里谋个差使。你是才子,不愁出路,我给你设计的仕途,可能不适合你。”
“主任千万不要误解。”武伯英对这绝情话语,略感紧张。
“那我应该怎么正解?”
武伯英看看罗子春,有他在场不好多做解释。罗子春正在出神,心思不在办公室中。刚才老处长讲跟随胡宗南到渭南的假话,听得他瞠目结舌,想不到还有如此圆谎技巧,有板有眼,天衣无缝。而他在西安、在商州一直圆谎,让别人都以假当真,也弄得自己真假莫辨。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可谓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武伯英真诚看着蒋鼎文:“主任,卑职去渭南,这才发现自己根本不适合在部队发展。所以胡总指挥留我清查汉奸,盛情难却暂时答应了下来,但是只一天就找借口跑了回来。还是主任待我恩重,还是地方更适合我,在军队里只能做个上级不满下级不服的样子货,我不愿意。”
蒋鼎文的鼻子抽了起来:“听说你昨晚回来,在胡公馆住着?”
武伯英想都不想就编了一套谎话,根本不顾虑能被戳穿:“我的车出了点问题,先坐胡总指挥副官的车回来。罗子春修好了车,才赶了回来。小罗对汽车很在行,连那些部队维修师,都不如他。”
武伯英说着看看罗子春,就像真的一样。蒋鼎文见他吐了真话,才稍微轻松,用食指虚点他:“我知道,你这个人,志向很大。”
武伯英假装没明白另一层含意,套近乎问:“宝珍这几天怎么样,身体完全复原了吧?昨天回来,原本要去瞧她,时间太晚。今天中午下班,我去看她。”
蒋鼎文脸色好看了不少:“还不太好,她是不生病的人,生了病恢复起来困难。西安环境嘈杂,空气也不好,我让她去山里住几天,真正静养一段。昨天上午走的,去了高冠峪行馆,不巧在你回来之前走了。她的心在你身上,早知道你昨天能回来,可能就不去了。你去渭南之后,也不和她联络,你回她走打了个错差。”
武伯英面带遗憾:“秦岭里的好空气,对她的恢复有帮助。”
他满脸惋惜之色不是装出来的,真心遗憾和蒋宝珍擦肩而过。罗子春听了浑身一个冷战,四肢颤抖起来。细心的武伯英发现了这一细微的反常,觉得他有不好的心事,立刻又觉得自己太过敏感。
从蒋主任办公室出来,武伯英走在前面下楼梯,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用秋目冷光看着罗子春:“骡子,怎么了?”
罗子春这才回过味来:“蒋小姐去度假了。”
武伯英觉得不祥,继续追问:“怎么了?”
“小玲也跟去了。”罗子春神情虚弱,“我昨晚去她家,她不在。她家人说,前天晚上,一个富家小姐到家中找她。后来才知是蒋宝珍,两个人在闺房说了一会子话。小玲说蒋小姐约她去度假,赶紧收拾东西,高兴得不行。昨天上午,车到她家,上车就陪蒋小姐走了。”
武伯英明白他的担忧,想了下安慰道:“你想得太多了。”
“我没想多。”罗子春闭眼抬头,“本来昨晚想给你汇报,你在胡公馆,我不方便去。今早你急着见蒋主任,想给你说,也没机会。要不然刚才,就能探探蒋主任的口气,但愿她没有危险。”
武伯英看着罗子春,继续安慰道:“不会的,蒋小姐不是这样的人。死了几个人,你就胡联想。别人也许会,蒋小姐不会,我了解她。”
罗子春咬牙把话咽了下去,觉得没必要说,也不敢说。
武伯英抬手拍拍他的肩膀:“你去赵庸他们那里,看有什么发现没有。没有的话,也不监视了。都撤回来,把宝全押在侯文选身上。”
罗子春开着吉普车从新城大院出来,后面就跟上了一辆黑色轿车,一眼就认出是刘天章的座车。他假装没看见,朝东一直开出中山门,验看证件时停了一下,跟踪的汽车也停住了。验看完证件,刘天章指挥司机,紧紧跟着罗子春。两车一前一后开到城外田野里,玉米已经有人高了,抽了天花吐了缨子,完全遮住了车子。罗子春把车停在田边,走下来站在车旁。刘天章命令司机远远停住,相距有三四十丈,下车朝前走去。罗子春也迈腿朝后走,二人在中间相遇,停了下来。
罗子春心中着急,叫新官职问道:“站长,你给我岳父留话,让我一回来就去找你,有什么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