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7/11页)

“这算哪门子有得选?”

“你指望什么,无限选项的选择?选择即自由,哪怕是要你在两个可怕的事物之间二选一。用排除法,詹森,你最恨哪一个,高高兴兴地选另一个就行了。”

詹森选择出发。杜恩又一次成功为所欲为了。

“还不赖,”杜恩说,“你一旦离开,就再也不用受我的摆布了。”

“那是漫漫长夜中的唯一明星,”詹森说,“是听着我的移民者们在黑暗中的磨刀声时的莫大安慰。”其实根本不是安慰。失去杜恩,才是詹森最恐惧的事。无论好坏,杜恩都是他生活的基础;自从杜恩找到他,詹森就知道,他的人生至少不会一团糟,因为有杜恩在关照他的一切。

如今,要是他摔倒了,谁来将他扶起?他意识到,这就是自由,因为从今往后,他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没有人再来拯救他。这不是我渴望的自由,是不是?我一直想要的就是做个小孩子,杜恩却终于把我拦在了避难所之外。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充当着父亲的角色,而现在,他不要我了。“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这么对我。”詹森道。

“不要紧,”杜恩说,“反正我从不指望有人爱我。”跟着,他露出了古怪而苦涩的笑容,说明他并不像他假装的那样高兴。

“可我爱你。”杜恩说。

“我那么像你,你爱我纯粹是自恋。”詹森拒绝表现温情。

“我最爱的,是你区别于我的地方。”杜恩说,“我破坏,你建造。我为你制造好了混乱,那个星球现在一片洪荒。而你就是明灯,将照亮深渊。”

“我讨厌听到那些你默练了千百遍的话。”

“再见,詹森。去见见你的移民者吧,他们后天注射休眠药,然后你们就能起航了。”

拉瑞德放下笔,将沙子撒在羊皮纸上吸干墨迹。“现在我知道,为什么我希望你从没来过了。”他说。

詹森叹口气。

“正如你所说的,我最深刻的记忆都是你的记忆。”

“我说错了。”詹森答,“你记得我说过,并不意味着那就是事实。或者说,我现在依旧对当初相信的一切深信不疑。”

“有时候我甚至忘了自己是谁,下意识地去读别人的思想,但我读不到。就好像有人砍断了我的手,或是毁了我的听觉,割了我的舌头。”

“然而,”詹森说,他举起正在雕刻的斧头柄,“我可以将木头雕琢成我喜欢的任何样子,然而最终决定它的力量和形状的,是纹理。同样道理,你可以在脑海里增加或减少记忆,可决定你是谁的,不仅仅是记忆。思想的纹路,存在着某种特质。就像我说过的那个试验,他们从一开始就发现了这一点。那时,他们将一个人的记忆灌输到另一个人的大脑中。这个人的所有经历,所有过去,都消失了,当他从休眠中醒来的时候,他的脑海是空的,对不对?可新的记忆与他产生了冲突。他只记得自己是另一个人,相信自己是另一个人,而嫁接给他的记忆叫他受不了,因为那不是他自己。”

“他后来怎么样了?”

“是他们,怎么样了。他们都疯了。过去的一切全不对劲了,人哪还能保持理智?”

“我也会疯吗?”

“不会。”

“你怎能肯定?”

“因为不管你记得多少我的往事,不管是我的还是其他人的,在你的脑海深处都有一个地方,在那里你是安全的;在那里,你就是你自己;那里的记忆很正常,并且只属于你。”

“可我记得我是你,因此我也变了。”

“那我呢,”詹森说,“我知道别人的内心思想,你觉得我还是我吗?”

“是。可你正常吗?”

詹森先是吃了一惊,随即哈哈大笑。“不。”他说,“老天,你问到了最根本的问题!贾斯蒂丝选你是对的,你有一颗水晶般剔透的心。我当然不正常,我彻底疯了,可我的疯狂是我所认识的人的疯狂的总和,有时候,我觉得我认识这个世上所有的人,至少是可能存在的所有类型的人。”

因为他是他,他显得那么高兴,那么生机勃勃,那么开心,拉瑞德情不自禁地笑了。“你的脑海里怎么能装下那么多记忆呢?”

詹森举起他做了一半的斧柄,“你看,把柄插进斧头,看上去塞得很紧,可总还有空间插进一两个楔子。永远有空间容纳更多,从而变得紧实。”

第一场大雪始终没有落下。“不是好兆头,”修补匠说,“这表示老天把雪都积聚了起来,打算一次下个够。”他爬上屋顶去修烟囱四周的防水板,又抽出烟道加以改造,令它再次紧密契合,不漏烟。“你去修理门窗吧,确保所有护窗板都结结实实,大门严丝合缝,墙壁上的裂缝都要补上。”